【高瑞傑】《周禮》以“修身”為本——《周禮全經釋原》初探

欄目:學術研究
發布時間:2021-09-22 20:03:36
標簽:《周禮》
高瑞傑

作者簡介:高瑞傑,男,西元一九八九年生,山西呂梁人,清華大學曆史學博士。現任上海師範大學哲學係副教授。

《周禮》以“修身”為(wei) 本——《周禮全經釋原》初探

作者:高瑞傑

來源:《現代哲學》2021年第4期


    要:明儒柯尚遷《周禮全經釋原》在明代經學義(yi) 理化的學術背景下,注重內(nei) 求本心的理學理路,特別揭櫫修身為(wei) 《周禮》之本這一主旨,其實質是強調內(nei) 聖為(wei) 外王之根基。《周禮》為(wei) 治政之經,本涉官製、禮法、財政、土地諸政治製度,而柯氏推崇修身強調本心之純正,則可身修、家齊而國治,《周禮》由此轉入內(nei) 聖層麵。如此,內(nei) 聖與(yu) 外王打通,在宋學的解釋框架下,由治心到治民,將格君心與(yu) 設六官並舉(ju) ,以教立政,漢宋融合,《周禮》的詮釋麵貌可謂煥然一新,而其經學意蘊亦得以充分彰顯。

 

關(guan) 鍵詞:周禮全經釋原;明代;柯尚遷;修身;塚(zhong) 宰;

 

作者簡介:高瑞傑,山西呂梁人,曆史學博士,上海師範大學哲學係講師

 


 

明代經學素稱極弱,如《明史·儒林傳(chuan) 》載:“至專(zhuan) 門經訓授受源流,則二百七十餘(yu) 年間,未聞以此名家者。經學非漢、唐之精專(zhuan) ,性理襲宋、元之糟粕,論者謂科舉(ju) 盛而儒術微,殆其然乎!”【1】《四庫》館臣亦批評明代經學“各抒心得,及其弊也肆。空談臆斷,考證必疏”【2】。皮錫瑞《經學曆史》所作經學斷代,更稱“經學至明為(wei) 積衰時代”,並指出“明時所謂經學,不過蒙存淺達之流……其見於(yu) 《四庫存目》者,新奇謬戾,不可究詰。五經掃地,至此而極”【3】。不難看出,此種論學思潮多受清代學風所囿,清學大盛,反觀明代,自然多所貶損【4】。不過,近來學界開始深入明代經學,漸有諸多個(ge) 案與(yu) 專(zhuan) 經研究,雖然整體(ti) 評價(jia) 仍不高,但顯然有所撥正【5】。另外,亦有學者源於(yu) 對清代學術大盛的肯定,進而考鏡源流,以期從(cong) 明代經學找出發端【6】。但這實質上仍是一種遮蔽,明代經學真正獨立的學術價(jia) 值並未挺立起來。事實上,以本文所關(guan) 注的經學著作《周禮全經釋原》為(wei) 例,其自身有鮮明的學術特色,頗能反映整個(ge) 明代經學的學術風貌。

 

《周禮全經釋原》,明柯尚遷撰。尚遷字喬(qiao) 可,嘉靖時福建長樂(le) 人。他精通儒經,擅常珠算,撰寫(xie) 《三禮全經釋原》《數學通軌》等多部著作,是有明一代著名的經學家、數學家。其《周禮全經釋原》自《天官》至《冬官》凡十二卷,又附以《周禮通論》《周禮通今續論》各一卷。前列《序》二篇,《源流序論》一篇,《六官目問》四篇,《全經綱領》十二條,《釋原凡例》七條。書(shu) 中解詁,其稱“釋”者,皆依古注集成;其曰“原”者,則推原作經之本意。《周禮》本闕《冬官》,柯氏承續宋儒“《冬官》未亡”之說,取《遂人》以下《地官》之事分入《冬官》,自遂人至旅下士正六十人,合六官三百六十之數,以此證《周禮》之全,故曰“全經”。

 

《四庫全書(shu) 》收錄該書(shu) ,館臣對此書(shu) 評價(jia) ,《四庫總目》所載與(yu) 文淵閣本書(shu) 首提要有微妙差異,《總目》評價(jia) 其“較庭椿之紛更割裂,似為(wei) 稍勝,唐順之、薑寶皆深是之,然仍不出宋人錯簡之曲說”【7】;文淵閣書(shu) 首提要則稱“其說較諸家頗為(wei) 有據。故唐順之、薑寶皆深是之”,又言“然其立論平實,於(yu) 理較近,未嚐不可以參備一解焉”【8】。相較之下,文淵閣書(shu) 首提要的評價(jia) 明顯更正麵,二者抑揚有別,頗足玩味。

 

前人對此書(shu) 多有評述,如李顒以為(wei) 柯氏對《周禮》諄諄發明,可謂“真知《周禮》者”【9】;陸世儀(yi) 亦以為(wei) 讀《周禮》宜讀柯氏書(shu) 【10】。現代學者如張學智以為(wei) 其書(shu) “訓釋十分明曉暢達”【11】;楊豔秋指出此書(shu) 反映理學解經之一端,亦可見明代心學影響的印跡【12】,由此可窺後世對此書(shu) 之認可。然而論者多浮泛而言,迄今尚未有全麵而深入研究之論作,殊為(wei) 憾事。

 

柯尚遷於(yu) 序中曆引二程、張載誠意正心之說,以為(wei) 《周禮》所述萬(wan) 世太平之治,當以心求之,而政在修心,亦當揭明,其言:“以遷之魯鈍,竊誌是經,體(ti) 驗探求,至形寤寐似窺見其一二者,然後知《周禮》一言一字無非聖人精神心術之所寓、當時已施之治跡者也。”【13】柯氏注重內(nei) 求本心的理學理路,使其特別關(guan) 注到“修身為(wei) 《周禮》之本”這一主旨,其實質即強調內(nei) 聖為(wei) 外王之根基。《周禮》為(wei) 治政之經,本涉官製、禮法、財政、土地諸政治製度,而柯氏強調“修身”,強調本心之純正,則可身修、家齊而國治,《周禮》由此轉入“內(nei) 聖”層麵。

 

一、周公作《周禮》以統攝六經

 

柯氏深信《周禮》實稟承天道而作,其官職數量與(yu) 天數相合,頗具神聖性,非人力私智所裁:

 

王者體(ti) 天以為(wei) 治,故法天以建官,六官三百六十屬,非人為(wei) 之私智也,法天運自然之度而已。《皋陶》曰:“無曠庶官,天工人其代之。”凡官之設,皆代天工也。況六職之中,政本所係,數不法天,官非代天,可乎?自漢以來,皆謂合六官所統者為(wei) 三百六十之數,間有不齊,乃以己意移易,以合小宰每屬六十之言,亂(luan) 經之原,實起於(yu) 此。不知小宰之六十,皆以六官之內(nei) 所屬,不以六官之外所統也。【14】

 

《周禮》小宰職有“以官府之六屬舉(ju) 邦治”,六官共三百六十屬。鄭玄注:“六官之屬三百六十,象天地四時日月星辰之度數,天道備焉。”【15】先儒多以為(wei) 此處言官製象天,舉(ju) 其成數而已,非實指《周禮》僅(jin) 三百六十官。但柯氏認為(wei) 此數乃法天運自然之度,故不可移易。具體(ti) 算法,以天官為(wei) 例,柯氏雲(yun) :“大宰、小宰三人為(wei) 長,宰夫至旅下士六十人為(wei) 屬,則長與(yu) 屬皆掌邦治,代天工之人也。”【16】《周禮》六官每一長官貳考之下,均言“下大夫四人,上士八人,中士十有六人,旅下士三十有二人”,其數正為(wei) 六十,此即小宰所言“其屬六十”。地官遂人下亦有六十官屬,故柯氏以為(wei) 遂人以下當為(wei) 冬官之屬,經籍顛亂(luan) ,誤竄入地官。如此觀之,聖人體(ti) 天而設官,用意深遠,故雲(yun) “法天以立道,本道以揆事,其成相天地,立極生民者,靡不畢舉(ju) ”【17】。《周禮》法天而作,其中蘊含詔王之綱紀、太平之治法,實可垂範萬(wan) 世。柯氏以為(wei) ,法天而作此書(shu) 者即是周公,故對其推崇備至,其雲(yun) :

 

夫《周禮》,聖王經世大典。諸職之文,諸官之序,親(qin) 出於(yu) 周公之所裁定。其義(yi) 足以幽讚神明,其數足以參天兩(liang) 地,如日星之明不可掩蔽,如四時之序不可變更,諸職相通、諸事相濟,如錯行代明,並行不悖者也。【18】

 

《周禮》為(wei) 經世大典,蘊含經世之常道,周公創製此典,功勳卓著,故柯氏將《中庸》稱頌孔子諸語亦加於(yu) 周公身上。但《周禮》作為(wei) “六經”之一,必然要涉及其與(yu) 孔子的關(guan) 係,尤其是與(yu) 孔子所作《春秋》的關(guan) 係。對此,柯氏認為(wei) ,孔子之誌向在於(yu) 恢複“周公之舊製”【19】,《春秋》所載實為(wei) 《周禮》之遺跡,以《周禮》理解《春秋》,當為(wei) 讀《春秋》之心法:

 

孔子生於(yu) 周末,悼王道之不昭、懼浸淫於(yu) 戰國也。故作《春秋》以寓王法,大抵本於(yu) 司馬之職,《掌故》曰誅、曰殺、曰征、曰伐、曰盟、曰會(hui) ,孰非執司馬之權以治天下諸侯乎?故考《春秋》之所書(shu) ,則司馬之職掌存矣。說《春秋》者,不知本於(yu) 司馬法,而曰孔子以天道而貶黜諸侯與(yu) 大夫,且當時周未亡也,孔子陪臣以天道自任誅討,時王之臣子,欲閑僣亂(luan) 而自為(wei) 僣亂(luan) ,可乎?況當時刑書(shu) 亦備,諸侯大事存於(yu) 司馬,小事著於(yu) 刑書(shu) ,今刑書(shu) 亦亡矣。孔子據司馬而討諸侯,據刑書(shu) 而誅大夫,執成周之國法,以行文武之政刑,使天理民彝不可一日泯滅於(yu) 天下,此作《春秋》之心法也。【20】

 

《周禮》為(wei) 周公所作,以《周禮》統攝《春秋》,必然不能承認孔子為(wei) 素王、作《春秋》為(wei) 後王立法之說,而以為(wei) 孔子僅(jin) 紹述周公、從(cong) 周之誌。但柯尚遷還是承認孔子作《春秋》,隻是未敢於(yu) 周天子尚在之時行“僭亂(luan) ”之事,故作《春秋》之目的僅(jin) 為(wei) 寄寓王法,且本於(yu) 《周禮》司馬之職,如此方能將《春秋》納入《周禮》係統中。以此而言,孔子刪述六經,實皆為(wei) 複周公之舊、宗周之禮。

 

其次,柯氏以為(wei) ,所謂《儀(yi) 禮》為(wei) 本經的說法,當為(wei) 先儒偏見【21】,應以《周禮》為(wei) 本經,統攝《儀(yi) 禮》:

 

《儀(yi) 禮》雖與(yu) 《周禮》並行,然亦以出於(yu) 《周禮》而全也。何以明之?《司徒》曰:以祀禮教敬,則士祭禮也。以陰禮教親(qin) ,則士婚禮也、士喪(sang) 禮也。以陽禮教讓,則士冠禮也、士相見也、鄉(xiang) 射、鄉(xiang) 飲也,家鄉(xiang) 之禮,非司徒之書(shu) 乎?《掌交》曰:“諭諸侯以九禮之親(qin) 。”則食、饗、燕、射、邦交、聘問,皆邦國禮也,非司馬之書(shu) 乎?王朝之禮則吉、凶、賓、軍(jun) 、嘉是也。太史大祭祀、朝覲、會(hui) 同、執書(shu) 、讀禮而協事,此即五禮之書(shu) ,聯職所以行之也,非宗伯之書(shu) 乎?據《周禮》以補《儀(yi) 禮》,則經亦全矣。【22】

 

可見《儀(yi) 禮》十七篇,皆可置於(yu) 《周禮》六官體(ti) 係之下,二者統屬關(guan) 係可謂昭然若揭。事實上,非獨《儀(yi) 禮》當出於(yu) 《周禮》,六經皆出於(yu) 《周禮》,亦為(wei) 邏輯之推演。柯尚遷雲(yun) :

 

五經,皆出於(yu) 《周禮》也,太卜掌三易之法,非《易》之所出乎?太師掌九德、六詩之歌,曰風、賦、比、興(xing) 、雅、頌,非《詩》之所出乎?外史掌三皇五帝之書(shu) ,內(nei) 史策命孤卿大夫,太祝作誥、誓、命以通上下親(qin) 疎,非《書(shu) 》之所出乎?《春秋》則以司馬之職掌正天下諸侯之違王法者,是四經皆出於(yu) 《周禮》者也。【23】

 

如此而言,則六經皆出於(yu) 《周禮》,實為(wei) 《周禮》具體(ti) 節目之展開。因此,其書(shu) 名《周禮全經釋原》,也是因為(wei) 《周禮》本身可以該攝六經,故可稱“全經”。故柯氏言:“《周禮》所以名全經者,豈惟六官得全,六經亦由此而全也。”【24】此說可謂顯豁。

 

二、塚(zhong) 宰設職以“修身”為(wei) 本

 

《周禮》以天官塚(zhong) 宰居首,統攝其餘(yu) 五官,權職最重。塚(zhong) 宰即太宰,據總攝六職言塚(zhong) 宰;若據當職稱大宰。太宰詔助天子,統攝六官,又內(nei) 治後宮,兼包內(nei) 外。其官尊職重,自不待言。柯氏雲(yun) :“大宰,天子之相臣,故其禮亦天子之相禮也。上相天子、下臨(lin) 百官,故百官必聽太宰之誓戒,天子必待大宰之讚助,以一人而處上下之間,其任可謂重矣。”【25】

 

塚(zhong) 宰上佐天子,下臨(lin) 百官,身任天下之重,此對外朝廷而言;對內(nei) 六宮而言,小宰主治王宮、掌宮刑;宮正掌王宮戒令、糾禁;內(nei) 宰掌王內(nei) 政令,版圖之法,此數官皆從(cong) 屬於(yu) 太宰。更有內(nei) 嬪婦禦,亦統於(yu) 塚(zhong) 宰之下。可見其職兼包內(nei) 外,修、齊之道,統之於(yu) 一身,頗具深意。柯氏雲(yun) :

 

天下之治,修身為(wei) 本,未有治國、平天下不本於(yu) 修身以齊其家者也。故塚(zhong) 宰所職,雖曰治、平之事,然其本務則唯為(wei) 王經理修、齊二事而已。故宮正而下天官所統之職,豈出於(yu) 修、齊之外哉?小宰雖掌八法之目,然治王宮其本也。宰夫雖鉤考治法,然亦修宮中之職事,可以見天官之職,齊、治而已矣。【26】

 

此處明言塚(zhong) 宰設職“為(wei) 王經理修、齊二事”為(wei) 根本,身修家齊,而後言治國理政,可謂“本立而道生”。循此理路,塚(zhong) 宰下設屬官,從(cong) 宮正以至於(yu) 夏采,其編排次序皆有聖王深意存乎內(nei) ,不容淆亂(luan) ,其要皆以“修、齊”為(wei) 宗旨。

 

如天官列宮正於(yu) 諸官之首,柯尚遷以為(wei) “以其掌宮禁、宿衛,士庶子之治者也,王家宜以謹固,宮室為(wei) 先,故始之”;飲食諸官次之,柯氏以為(wei) “飲食、居室,修身之本也”;醫師又次之,柯氏以為(wei) “有贍養(yang) 則有疾病,故醫次膳羞也”;酒正諸官看似屬於(yu) 飲食,卻與(yu) 飲食諸官不相屬,柯氏以為(wei) “酒、醴、籩、豆,皆以行禮,非以為(wei) 食也,是故極醇醪之味、盡水陸之珍,以交神明、以洽賓客耳,雖共王舉(ju) 亦以禮也,故不屬於(yu) 膳夫焉”【27】。宮人所掌四官繼之,柯氏亦因關(guan) 涉王者“修身”之事而次於(yu) 此,“宮人四官所以掌王之居處,亦修身之事也,飲食而後居處,故次於(yu) 此”【28】。綜上所設諸官,多以居處、飲食為(wei) 重,且首尾呼應,皆為(wei) 修、齊而發。柯氏進一步強調:

 

修身之道,飲食、居處而已。安不忘危,舍次必備焉。夫天官塚(zhong) 宰以保王躬為(wei) 急,則所以輔養(yang) 交修,表裏和粹,是居處、飲食,皆關(guan) 乎心術之防,而遏其未萌之欲者,正大臣以道格君之事也。顧以為(wei) 緩而不切耶?【29】

 

上述所設飲食、居處諸官多達三十,占天官所設半數之多,可見其關(guan) 涉修身之急務,故寄寓聖王製作之深意,柯氏以為(wei) “關(guan) 乎心術之防、遏其未萌之欲”,頗中肯綮。

 

柯尚遷指出,《周禮》全經各官雖然繁複,但體(ti) 係嚴(yan) 密,有章可循,其中最重要的一個(ge) 原則便是以修身為(wei) 本。修身為(wei) 本,其實質是重視德性之熏習(xi) 涵養(yang) ,政之大莫重於(yu) 養(yang) 德,諸職之設皆蘊含德性之教,由此德性與(yu) 政教得以勾連。德性本於(yu) 修身,修身由飲食始,養(yang) 身即是養(yang) 德,故膳夫之設雲(yun) :“觀膳夫以下之職,知王者養(yang) 身之道矣,非獨養(yang) 身,乃養(yang) 徳也。……蓋人君以天地萬(wan) 物為(wei) 一體(ti) ,一有凶變必致戚而不遑安者,眚自己出也,況敢以盛饌自豐(feng) 耶?夫是之謂致其敬。”【30】飲食非為(wei) 飽腹,為(wei) 養(yang) 德而已。王者心係天下之安危,動靜皆關(guan) 涉政教彝倫(lun) ,其憂懼歡欣之顯露,於(yu) 寢食中最容易察覺,故不可不謹敬。

 

先儒常言“一部《周禮》,理財居其半”,天官列大府、司會(hui) 諸官次王內(nei) 居處、飲食諸官後,可為(wei) 顯證。柯氏以為(wei) ,雖是理財之官,亦與(yu) 修、齊之道息息相關(guan) :“大府以下四官,在塚(zhong) 宰何也?《王製》不曰:塚(zhong) 宰製國用乎?天子以天下為(wei) 家,財用,家之本也,故以次修身焉。”【31】上述所設修身、齊家之事多因王者而發。甚至天官以夏采為(wei) 末,柯尚遷亦解釋道:“夏采為(wei) 天官之終者,以複盡愛之道,先王所以愛其親(qin) ,至誠慘怛以至於(yu) 此,所以為(wei) 修身之終事也。”【32】凡此諸官所設及次列編排,皆反複強調為(wei) “修身”之事。

 

由此可見,《周禮》作為(wei) “周公經國之遠猷、萬(wan) 世製治之良規”,天官作為(wei) 六官之首,其立意竟皆在修、齊之事上。柯氏又道:“故天官之職,以治天下為(wei) 末,以修身、齊家為(wei) 本,此所以佐王而為(wei) 首相焉。”【33】漢儒重視治天下之術,鄭玄注《周禮》,開篇即稱周公“七年致政成王,以此禮授之,使居洛邑,治天下”,明言《周禮》為(wei) 治天下之書(shu) 。而柯氏此處本末之辨,強調塚(zhong) 宰當以修、齊為(wei) 本,治天下反為(wei) 末,可見漢宋學術理路之嬗變。塚(zhong) 宰身任天下之重,而重視修、齊之事,即循內(nei) 聖而後外王之路徑,涵養(yang) 心性、正心誠意成為(wei) 治道的根本所在。

 

三、《周禮》的內(nei) 外合分

 

在柯尚遷的理解中,王者內(nei) 外有合分,皆有體(ti) 現聖人製作之深意,又與(yu) 德教、修身息息相關(guan) 。如以世婦為(wei) 例,《周禮》的天官與(yu) 春官皆有“世婦”一職,先儒以為(wei) 當合為(wei) 一官。柯氏辯之:

 

竊意天官世婦與(yu) 九嬪女禦為(wei) 列,則誠天子之妃嬪也。春官世婦則專(zhuan) 掌後宮之禮者,上自王後下至內(nei) 外宗皆其所教,有大夫士之爵者,乃女官設府於(yu) 內(nei) ,有齒德者為(wei) 之,所謂女傅是也。內(nei) 宰自外而治內(nei) ,世婦自內(nei) 而達外,必如此法製乃備也。觀其有屬、有府史胥奚,而內(nei) 外宗次之可知矣,後儒合之,非也。【34】

 

天官世婦,為(wei) 天子妃嬪,從(cong) 屬於(yu) 天官塚(zhong) 宰之下;春官世婦,為(wei) 後宮之官,比擬於(yu) 卿大夫,可設府於(yu) 內(nei) 宮,負責協助王後行禮諸事宜,春官宗伯掌之,二者銜名各異,不容假借。且立世婦於(yu) 宮內(nei) ,亦是為(wei) 別男女,且溝通內(nei) 外,落腳點仍在齊宮內(nei) 之正:

 

夫春官掌禮者也,將以禮樂(le) 治於(yu) 天下,使天下臣民無不一於(yu) 禮矣,而況於(yu) 內(nei) 宮妃嬪嬙禦、內(nei) 女、外女獨不以禮一之乎?故立世婦於(yu) 宮中加以男爵,職列於(yu) 內(nei) ,而附屬於(yu) 外,有職則宜奉其法,有屬則宜考其功,奉法則不敢不謹,考功則不敢不勤,舉(ju) 宮中之人無敢不由於(yu) 禮者,教有其師之效也。與(yu) 後世幽居九重,禮教不立,而驕蹇自恣者徑庭矣。孰知先王之治內(nei) 有內(nei) 宰以理庶政,則以士大夫為(wei) 之;設世婦於(yu) 宮中以教禮法,則以婦人有齒徳者為(wei) 之,奄宦奚豎不過給使令通教令而已,又屬之塚(zhong) 宰、宗伯,則宮中、府中安得不一體(ti) ?其外內(nei) 男女之辨又凜乎其嚴(yan) 矣。王正位乎朝廷,後正位乎宮壼,內(nei) 外各有其政,是以為(wei) 後者惟恐禮教之不修、內(nei) 職之不盡,又何暇侵與(yu) 外政哉?【35】

 

觀此段長論,可知世婦之設,立意宏富。其一,春官世婦助王後之禮事,帥六宮之粢盛,使內(nei) 宮妃嬪、內(nei) 外宗女一謹乎禮,可見先王設官對後宮禮教之關(guan) 注,禮樂(le) 教化澤被於(yu) 後宮諸妃嬪女眷之中。其二,世婦作為(wei) 女官而加以男爵,設府於(yu) 內(nei) ,糾察非禮,苛罰不敬,作為(wei) 一個(ge) 獨立的行政部門,與(yu) 內(nei) 宰相配合,主持宮內(nei) 政事,可見其職權甚重。其三,內(nei) 宰治內(nei) ,以士為(wei) 之,則無閽寺之患;世婦詔後,以女為(wei) 之,則嚴(yan) 男女之防,又以奄宦奚豎通傳(chuan) 教令,則內(nei) 外一體(ti) ,又相互挾製,如此宮閫自嚴(yan) ,禮教自明。世婦之職設,而收禮法嚴(yan) 、內(nei) 外一、男女別之效,又可絕後妃擅政、宦官竊柄之事。後宮諸女正,則王內(nei) 治和順、齊家有方,天下靡然效仿,則治道可得、太平可致。由女婦之設,可見內(nei) 外相輔、本末兼修之道,其根本仍在修、齊之事上。世婦之職明,則內(nei) 宰職之深意亦可明。後宮諸嬪雖然有世婦管束,但其修身齊家,亦當有師教之,內(nei) 宰即充任此一角色,柯氏稱“先王所以致重於(yu) 是官者,欲家齊而後國治,先其本也”【36】,以設此官為(wei) 治道之本,可見對之十分重視。

 

這種內(nei) 外合分,在天官諸職中隨處可見。如小宰為(wei) 太宰之副貳,職兼內(nei) 外,又以掌建邦之宮刑發端,柯尚遷引葉氏之言雲(yun) “天下風教未有不自王宮始也”【37】。天下風教端賴王宮之正,故設官之意亦拳拳在修宮內(nei) 之刑辟、君心之敬怠,小宰掌宮刑,其意正在風正王宮之教、格辟君心之非上。如此類推,欲致先王之政,莫若依《周禮》之製度安排,一一起而行之,方有實效。小宰、宰夫同為(wei) 太宰貳考,兼治內(nei) 外,統於(yu) 太宰,其本末內(nei) 外之意,當可剖明:

 

或問:小宰、宰夫推廣大宰之法而聳動警飭百官府之治矣,今而複掌王宮,何也?曰:先王之製事權,欲合於(yu) 一而內(nei) 外本不容分也……蓋世未有家不齊而國可治者,未有國不治而天下可平者,大宰之治所以兼總內(nei) 外,而小宰為(wei) 始,小宰之宮刑,既已齊其家,宰夫之朝法又以治其國,然後大宰之典法始可以治天下矣。【38】

 

自此可知,《周禮》設官,表麵為(wei) 以外治內(nei) 之法,實則為(wei) 內(nei) 外無分之意。內(nei) 外無分,故可以朝廷之官正宮內(nei) 之家,又可以宮內(nei) 之教風化天下之政,如此王道之基可成,天下可立而治。在此意義(yi) 上講,治道的達成,需將內(nei) 修與(yu) 外治結合起來,而不可割裂內(nei) 外。因此,修身、齊家雖然是治道實現的根基,但亦不可忽視治外之道,內(nei) 外合一,方是圓融的治術。

 

四、心政合一:民極與(yu) 皇極之間

 

先民有言,泰和在成周宇宙間至治,固不可得而見矣。幸存《周官》法度六篇,其當時為(wei) 治之跡矣乎。因其跡以求其心,得其心以推於(yu) 政,故成周之治,百世可複作也。今全經具存,不曰《周官》而名《周禮》,何哉?蓋禮也者,道之體(ti) 也;法也者,道之用也;心也者,道之管也。道與(yu) 心一,斯心與(yu) 政一矣;心與(yu) 政一,斯法與(yu) 禮一矣;法與(yu) 禮一,然後謂之王製也;心與(yu) 政一,然後謂之王道也;道與(yu) 心一,然後謂之天德也。【39】

 

柯氏於(yu) 序中指出,禮法合謂之王製,心政合謂之王道,道心合謂之天德,由王製至王道再溯至於(yu) 天德,即將製度與(yu) 心性打通、王道與(yu) 天理合一,使得治道莫不由心,而又有形上依據,可謂極高明又道中庸。求《周禮》之道亦莫不由此,其路徑即在於(yu) 以經求心,以心推政,而後世不能明《周禮》者,蓋由於(yu) “心與(yu) 政離,既荒其原,不明不行”【40】,即沒有在心上做工夫,養(yang) 心與(yu) 為(wei) 政斷為(wei) 兩(liang) 截,因此事倍功半。可見,柯氏秉承宋明理學一貫內(nei) 向求索的理路【41】,並又有所推進。

 

《周禮》六官皆以“惟王建國,辨方正位,體(ti) 國經野,設官分職,以為(wei) 民極”五句開篇,以為(wei) 周公政教經營之綱旨。鄭玄雲(yun) :“極,中也。令天下之人各得其中,不失其所。”賈公彥以為(wei) 此“極”即《尚書(shu) ·洪範》“皇建其有極”之“極”,即“中”之意【42】。關(guan) 於(yu) “皇極”,漢儒一般解釋為(wei) “大中”【43】,即中正之道;而宋儒則解釋為(wei) “君至”,如李心傳(chuan) 雲(yun) “人君之身,居極至之地,以為(wei) 天下之標準,周公所謂‘以為(wei) 民極’者是也”【44】。對照之下,漢儒主要對下位者提出要求,欲使臣民皆守大中之道,從(cong) 而使政治秩序在相互協作中得以維護;宋儒則特別注重對人君的框限,強調人君當以身作則,敦守禮法,以為(wei) 萬(wan) 民表率【45】。柯尚遷則另辟蹊徑,作一勾連:

 

極者何也?中之謂也。以道化言則曰皇極,以法度言則曰民極,皆所以使民各歸其分,以協於(yu) 中者也。蓋王畿立而後根本定,所以為(wei) 民建此極也。體(ti) 經行而後國野正,所以為(wei) 民定此極也;官職舉(ju) 而後治教明,所以為(wei) 民溥此極也,故極之所在,蓋欲習(xi) 民於(yu) 尊卑等級之中,而道之禮樂(le) 教化之內(nei) ,使其誌慮不易,視聽純一,易直淳龎,以從(cong) 上令,然後入則會(hui) 其有極,出則歸其有極矣。先王之為(wei) 天下,以萬(wan) 物各得其所為(wei) 極至,故六官各冠之以此歟。【46】

 

此說以“中”釋“極”,看似傾(qing) 向漢儒,實則兼舉(ju) 皇極與(yu) 民極,可分殊為(wei) 兩(liang) 層:此處“皇”當釋為(wei) 君,即“以道化言”的層麵,強調君為(wei) 天下之本;而“以法度言”的層麵,其功用指向民極。如此漢宋作一勾連,既強調君為(wei) 天下之正,又點明民當各歸其分,君德與(yu) 民智齊開,亦為(wei) 明儒勾連漢宋後治經之進路,不可不察。平心而論,宋儒更強調普遍人格的熏習(xi) 與(yu) 養(yang) 成,尤注重對個(ge) 人修為(wei) 可能性的肯定,並不會(hui) 僅(jin) 僅(jin) 局限於(yu) 君主本身;而柯尚遷則更突出在上位者自身修為(wei) 的重要性,二者側(ce) 重有所不同。以此而言,君極為(wei) 萬(wan) 民之本,故如何正君德、齊宮闈、合內(nei) 外,即如何“修身”,便成為(wei) 治道之根本。周公設官之用意,亦當由此而發。

 

五、結 語

 

在經學時代,曆代經師對待六經之態度及詮釋路徑皆不盡相同。經學代表了一個(ge) 時代的思想麵貌,從(cong) 中亦可窺探思想史的轉進特征。明代經學長期被人忽視,其原因頗值得深思,饒宗頤曾指出:

 

明代經學一向被人目為(wei) 空疏,從(cong) 清人考證學的立場來看,自容易作出這樣的評價(jia) 。須知考證學的目的在求真,著力於(yu) 文字訓詁上的考釋,明人則反是,他們(men) 治經盡量避開名句文身的糾纏,而以大義(yi) 為(wei) 先,從(cong) 義(yi) 理上力求心得,爭(zheng) 取切身受用之處,表麵看似蹈空,往往收到行動上預料不到的實效。【47】

 

饒氏論斷頗為(wei) 振聾發聵。楊豔秋亦指出,明代三禮學有諸多表現方式和時代特征,並非僅(jin) “衰微”二字可概,如《周禮》學便呈現出義(yi) 理解經中蘊含經世情懷等特點【48】。程蘇東(dong) 提出,至元代皇慶科舉(ju) 定製中《周禮》正經地位遭到廢黜之後,其作為(wei) 官方“治國之學”的曆史地位已然終結,並象征著《周禮》由“治國之學”向“治人之學”的徹底轉變【49】。

 

在此背景下,明儒柯尚遷的《周禮全經釋原》,打破《周禮》純粹作為(wei) 治政、理財之書(shu) 的外王路徑,而承繼宋儒心性修身之道學流脈,揭櫫《周禮》修身、治心之道,明王道之治首在“修、齊”二事,六官所設,其設屬、其編排、其內(nei) 容,皆由此而發,開啟《周禮》內(nei) 聖路徑。不過,這種轉化並非完全放棄治國之學,經學的外王維度並沒有絲(si) 毫割舍,“治心”仍為(wei) “治政”之要徑,王道與(yu) 王製終需打通。故其又兼言皇極與(yu) 民極,君德與(yu) 民智齊開,體(ti) 現明儒勾連漢宋、打通內(nei) 聖與(yu) 外王之治經進路,而其政治道德化的拳拳用心,亦為(wei) 儒學一以貫之之道,凡此種種柯氏《周禮》學的賡續與(yu) 突越,適可為(wei) 饒宗頤先生之論斷作一注腳。

 

總之,宋明理學浸潤下的經學研究,至明代又有一層學術轉進,值得我們(men) 繼續審視。

 

注釋
 
1 [清]張廷玉等撰:《明史·儒林列傳》,北京:中華書局,1974年,第7222頁。
 
2 [清]永瑢等撰:《四庫全書總目》,北京:中華書局,1965年,第1頁。
 
3 [清]皮錫瑞撰、周予同注釋:《經學曆史》,北京:中華書局,1959年,第278頁。
 
4 周翔宇指出,清人對明代經學的認識以負麵評價為主,其程度也由清初的有針對性的批判、清中期的全麵否定、晚清的蔑視而全麵加深。(周翔宇:《明代經學研究史述論》,《西華大學學報》哲學社會科學版2018年第5期。)
 
5 如林慶彰指出,明代經學雖然“陋略之書多於嚴謹之作”,但“吾人絕對不可忽視他們複興經學的努力”。(林慶彰:《明代經學研究論集》,台北:文史哲出版社,1994年,第132頁。)
 
6 參見陳居淵:《20世紀清代學術史研究範式的曆史考察》,《史學理論研究》2007年第1期。
 
7 [清]永瑢等撰:《四庫全書總目》,第155頁。
 
8 [明]柯尚遷:《周禮全經釋原》,文淵閣本《四庫全書》第96冊,台北:商務印書館,1983年,第483—484頁。
 
9 [清]李顒:《二曲集》卷8,《續修四庫全書》第1410冊,上海:上海古籍出版社,2002年,第173頁。
 
10 [清]陸世儀:《思辨錄輯要》卷4,文淵閣本《四庫全書》第724冊,第41頁。
 
11 張學智:《明代三禮學概述》,《中國哲學史》2007年第1期。
 
12 楊豔秋:《明代三禮學論略》,《山西大學學報》哲學社會科學版2014年第5期。
 
13 [明]柯尚遷:《周禮全經釋原·序》,第485頁。
 
14 [明]柯尚遷:《周禮全經釋原》卷2,第549頁。
 
15 [唐]賈公彥撰、彭林整理:《周禮注疏》卷3,上海:上海古籍出版社,2010年,第77頁。
 
16 [明]柯尚遷:《周禮全經釋原》卷2,第549頁。
 
17 [明]柯尚遷:《周禮全經釋原》卷1,第512頁。
 
18 [明]柯尚遷:《周禮全經釋原》卷2,第533頁;卷首,第490頁。
 
19 [明]柯尚遷:《周禮全經釋原》卷首,第487頁。
 
20 同上,第500頁。
 
21 事實上,宋儒如朱子及門人亦強調“《儀禮》為經,《戴記》為傳,《周禮》作旁證”。柯氏雖尊程朱之學,亦直言“此朱子之大惑也”。([宋]黎靖德編、王星賢點校:《朱子語類》卷113,北京:中華書局,1986年,第2739頁;[明]柯尚遷:《周禮全經釋原》卷首,第490頁。)
 
22 [明]柯尚遷:《周禮全經釋原》卷首,第502頁。
 
23 同上,第502頁。
 
24 [明]柯尚遷:《周禮全經釋原》卷首,第502頁。
 
25 [明]柯尚遷:《周禮全經釋原》卷2,第544頁。
 
26 [明]柯尚遷:《周禮全經釋原》卷首,第493頁。
 
27 以上均引自[明]柯尚遷:《周禮全經釋原》卷首,第493頁。
 
28 [明]柯尚遷:《周禮全經釋原》卷1,第517頁。
 
29 [明]柯尚遷:《周禮全經釋原》卷首,第493頁。
 
30 [明]柯尚遷:《周禮全經釋原》卷3,第574頁。
 
31 [明]柯尚遷:《周禮全經釋原》卷首,第494頁。
 
32 [明]柯尚遷:《周禮全經釋原》卷3,第617頁。
 
33 [明]柯尚遷:《周禮全經釋原》卷首,第494頁。
 
34 [明]柯尚遷:《周禮全經釋原》卷1,第522頁。
 
35 [明]柯尚遷:《周禮全經釋原》卷7,第749頁。
 
36 [明]柯尚遷:《周禮全經釋原》卷1,第520—521頁。
 
37 [明]柯尚遷:《周禮全經釋原》卷2,第546頁。
 
38 鄭諤語,引自[明]柯尚遷:《周禮全經釋原》卷2,第556頁。
 
39 [明]柯尚遷:《周禮全經釋原·序,第484頁。
 
40 同上,第485頁。
 
41 如《朱子語類》載朱子雲:“五峰以《周禮》為非周公致太平之書,謂如天官塚宰卻管甚宮閫之事,其意隻是見後世宰相請托宮闈、交結近習,以為不可。殊不知此正人君治國、平天下之本,豈可以後世之弊,而並廢聖人之良法美意哉?”([宋]黎靖德編、王星賢點校:《朱子語類》卷86,第2205頁。)
 
42 [唐]賈公彥撰、彭林整理:《周禮注疏》卷1,第6頁。
 
43 按《尚書·洪範》“建用皇極”下孔傳雲:“皇,大;極,中也。凡立事,當用大中之道。”(參見[唐]孔穎達撰、黃懷信整理:《尚書正義》卷11,上海,上海古籍出版社,2007年,第449頁。)
 
44 [宋]李心傳輯、[元]程榮秀刪補:《道命錄》卷7,《續修四庫全書》第517冊,第544頁。
 
45 對此,餘英時有精妙剖析。(參見餘英時:《朱熹的曆史世界》,北京:生活·讀書·新知三聯書店,2011年,第804—840頁。)
 
46 [明]柯尚遷:《周禮全經釋原》卷1,第510— 511頁。
 
47 饒宗頤:《明代經學的發展路向及其淵源》,《明代經學國際研討會論文集》,台北:台灣“中研院”中國文哲研究所,1996年,第15—22頁。
 
48 楊豔秋:《明代三禮學論略》,《山西大學學報》哲學社會科學版2014年第5期。
 
49 程蘇東:《從六藝到十三經——以經目演變為中心》,北京:北京大學出版社,2007年,第581—588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