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尚書(shu) 》辨偽(wei) 研究中的十大難題

作者：曹景年

來源：微信公眾(zhong) 號“經學文獻”

時間：孔子二五六七年歲次丙申四月初七日乙未

           耶穌2016年5月13日

在儒家五經中，可以說《尚書(shu) 》是疑案最多的一部經典，從(cong) 宋人開始懷疑《古文尚書(shu) 》是偽(wei) 書(shu) 開始，關(guan) 於(yu) 《尚書(shu) 》的各種疑點便一點點浮出水麵，到閻若璩作《尚書(shu) 古文疏證》，似乎可以給《古文尚書(shu) 》的辨偽(wei) 問題結案了。但是近年來，他的考證也引起越來越多學者的重新審視，也就是說“偽(wei) 古文尚書(shu) 案”似乎還遠遠沒有達到定案的程度，其中有越來越多複雜的問題有待進一步研究。陳夢家先生作《尚書(shu) 通論》，光是《尚書(shu) 》的版本就列舉(ju) 了七個(ge) ，可見這一問題的複雜性。不僅(jin) 是《尚書(shu) 》這部書(shu) 有許多疑案，而且幾乎其中的每一篇都有需要探討的問題。比如《舜典》、《泰誓》、《武成》、《金滕》等等。

但是，在這紛繁複雜的問題群中，有些問題是關(guan) 鍵性問題，如果能夠解決(jue) 或較好地解釋這些關(guan) 鍵性問題，則如同提綱挈領，其他問題就比較容易解決(jue) 了。筆者不揣譾陋，歸納了《尚書(shu) 》辨偽(wei) 研究中的十個(ge) 問題，以求教於(yu) 學界方家。

一、孔子與(yu) 《尚書(shu) 》關(guan) 係如何？漢代人都說《尚書(shu) 》是孔子所刪定，原書(shu) 上千篇，被刪定為(wei) 一百篇（或一百二十篇）。那麽(me) ，孔子到底有沒有刪書(shu) 呢？孔子與(yu) 《尚書(shu) 》到底是什麽(me) 關(guan) 係？這一問題曾引起很多討論，但至今似乎仍無定論。

二、《今文尚書(shu) 》共多少篇？伏生所傳(chuan) 的《今文尚書(shu) 》，一般認為(wei) 是29篇，但自劉向以來，普遍認為(wei) 《泰誓》一篇是武帝末或宣帝時後得的，加上《泰誓》才是29篇，那麽(me) 伏生所傳(chuan) 的《尚書(shu) 》應該隻有28篇，可為(wei) 什麽(me) 《史記》卻明確記載《尚書(shu) 》29篇，而且董仲舒等漢代早期人物都曾經引用《泰誓》中的話？伏生所傳(chuan) 的《尚書(shu) 》到底是多少篇？《泰誓》到底是什麽(me) 來曆？這個(ge) 問題也是眾(zhong) 說紛紜，莫衷一是。

三、《書(shu) 序》是怎麽(me) 來的？《尚書(shu) 》有百篇《書(shu) 序》，但對於(yu) 《書(shu) 序》的來曆，卻有紛繁複雜的說法，有的認為(wei) 伏生就有《書(shu) 序》，有的認為(wei) 出自孔壁，有的認為(wei) 《書(shu) 序》是後人據《史記》等編的，那麽(me) ，《書(shu) 序》到底是怎麽(me) 來的呢？程元敏先生為(wei) 此有一部厚厚的專(zhuan) 著《書(shu) 序通考》，可見《書(shu) 序》問題的複雜性。

四、《古文尚書(shu) 》是怎麽(me) 來的？雖然多數人認為(wei) 《古文尚書(shu) 》來自孔壁，但是也有其他看法，如有人認為(wei) 來自河間獻王；史書(shu) 記載杜林也曾得“漆書(shu) 古文尚書(shu) ”一卷，而漢成帝也曾學習(xi) “中古文”《尚書(shu) 》，因為(wei) 他學不通，所以征召天下能懂百篇古文的學者，似乎漢朝的中秘書(shu) 中就有《古文尚書(shu) 》。《古文尚書(shu) 》有這麽(me) 多來源，那麽(me) ，哪個(ge) 來源才是真的？還是都是真的，隻是版本不同而已？

五、為(wei) 何《今文尚書(shu) 》有的篇目《古文尚書(shu) 》都有？眾(zhong) 所周知，《今文尚書(shu) 》29篇為(wei) 殘本，是伏生在秦朝焚書(shu) 的時候藏起來，漢朝時拿出來的時候，殘損很多，隻剩了29篇，於(yu) 是拿這29篇進行傳(chuan) 授。而後來流傳(chuan) 的《古文尚書(shu) 》，除了有這29篇的內(nei) 容之外，還多了16篇。但是這個(ge) 《古文尚書(shu) 》也是個(ge) 殘本。但奇怪的是，為(wei) 什麽(me) 《古文尚書(shu) 》竟然也殘留了《今文尚書(shu) 》的全部篇章？打個(ge) 比方，一本原有100篇的書(shu) ，齊國有一個(ge) 殘本，魯國也有一個(ge) 殘本，但魯國的殘本恰好包括了齊國殘本的所有內(nei) 容，這種巧合似乎令人難以置信。難道齊國的那些殘篇比其他篇章更容易保留嗎？

六、後世所傳(chuan) 《古文尚書(shu) 》為(wei) 何沒有多出的16篇？馬融、鄭玄所注《尚書(shu) 》，都號稱是《古文尚書(shu) 》，但其中也隻有與(yu) 今文篇目重合的部分，而沒有多出來的16篇。後漢諸儒，談到逸書(shu) 16篇，沒有一個(ge) 人說曾見到過。《漢書(shu) 藝文誌》明文記載一整部《古文尚書(shu) 》有46卷，57篇（或是58篇），為(wei) 什麽(me) 隻有跟今文重合的部分流傳(chuan) 到東(dong) 漢，而多出的16篇未見流傳(chuan) ？難道一部書(shu) 被人為(wei) 拆成了兩(liang) 部分，而隻拿跟今文重合的部分去流傳(chuan) 了？還是東(dong) 漢所見的古文尚書(shu) ，根本就是與(yu) 《藝文誌》所載不同的另一個(ge) 版本？

七、所謂的“偽(wei) 古文尚書(shu) ”是怎麽(me) 來的？偽(wei) 古文並非《漢誌》所載的《古文尚書(shu) 》，因為(wei) 篇目不同，那麽(me) ，這個(ge) 所謂的偽(wei) 古文又是哪裏來的？是另有授受，還是確實是後人偽(wei) 造的？偽(wei) 造者又是誰？偽(wei) 書(shu) 的孔傳(chuan) 是否也是偽(wei) 造偽(wei) 古文的人所一手偽(wei) 作的，還是另有其人？

八、今傳(chuan) “偽(wei) 古文尚書(shu) ”中與(yu) 今文重合的篇目是什麽(me) 版本？是今文本、古文本還是另有來源？如果是古文本，那麽(me) ，就不能說今本《古文尚書(shu) 》全是偽(wei) 書(shu) ，隻能說一小部分是偽(wei) 書(shu) ，因為(wei) 與(yu) 今文重合的有33篇，而偽(wei) 書(shu) 隻有25篇。

九、閻若璩等對《古文尚書(shu) 》的辨偽(wei) 能否成立？閻若璩羅列一百多條證據證明《古文尚書(shu) 》為(wei) 偽(wei) 書(shu) ，今天有不少人對其進行反駁，閻若璩的證據中，肯定有不正確的內(nei) 容，但我們(men) 要問的是，不正確的內(nei) 容能否影響其結論？如果我們(men) 隻是反駁他所列的不足以影響其結論的證據，則仍然無法推翻閻若璩的結論，現在要做的是對閻若璩的證據進行全盤清理，其所列證據中，有哪些證據是確乎不可撼動的，有哪些是有問題的？

十、清華簡中涉及《尚書(shu) 》的內(nei) 容是否可信？其價(jia) 值如何？清華簡涉及《尚書(shu) 》不少篇目，但關(guan) 於(yu) 其真偽(wei) 尚有爭(zheng) 論，它在《古文尚書(shu) 》公案之外，似乎又成為(wei) 一重公案。目前大部分學者認同它是真的，那麽(me) 它的價(jia) 值如何，它對考辨《尚書(shu) 》的源流，對解決(jue) 《古文尚書(shu) 》公案有什麽(me) 參考價(jia) 值，都是有待進一步研究的問題。

以上十個(ge) 問題，有些可能已經有了或近乎有了比較確切的答案，但有的則可能並沒有答案，甚至從(cong) 現有的材料出發還不能得出答案。筆者提出這些問題的目的在於(yu) ，對於(yu) 從(cong) 現有材料出發尚且不能給出確切答案的問題，我們(men) 應該把他先懸置起來，沒必要急著回答。如同一個(ge) 已經破碎的圖案，憑借現有的幾個(ge) 碎片，還不能夠拚出它完整的圖樣，如果硬要去給出一個(ge) 答案，如果態度客觀一些，就是假設，如果態度過於(yu) 主觀，那就會(hui) 流於(yu) 武斷。我們(men) 可以提出一些假設，但是最好的態度還是存而不論，有幾分材料說幾分話。史學研究中的假設，與(yu) 科學研究中的假設不同，科學研究中的假設，可以通過實驗來證實，而史學中的假設，可能永遠也無法證實，因為(wei) 剩餘(yu) 的碎片可能永遠也找不到了。因此與(yu) 其我們(men) 做更多的假設，不如先把這個(ge) 問題放下，去從(cong) 事其他更重要的工作，以等待更多資料的發現。

責任編輯：姚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