諸家學術共法和儒家獨門功夫

——儒佛道西微論

作者：餘(yu) 東(dong) 海

來源：作者賜稿

【共識】儒佛道三家兩(liang) 個(ge) 半共識。兩(liang) 個(ge) 共識，一是性善論，二是因果論。半個(ge) 共識是性天論。三家都信仰性天，但對性天的證悟有所不同，佛道雖然信仰性天，但隻知其靜寂，不知其乾健，不知性天是乾元與(yu) 坤元、即乾健與(yu) 靜寂與(yu) 的圓滿統一。故說佛道兩(liang) 家隻得道體(ti) 之半。不過，兩(liang) 家畢竟有得乎坤道，非常難得，古今中西所有學派宗派中得到坤道者，獨此二家。另外，三家雖然同持性善論和因果論，但具體(ti) 理解闡釋也有所不同。關(guan) 此東(dong) 海已在大量舊作中已有分析，茲(zi) 不詳論。對於(yu) 佛道，儒家當好而知其惡，惡而知其美。一清廳友辟之過嚴(yan) ，視如仇寇，不僅(jin) 不合時宜，也不合道理。論理，儒家與(yu) 佛道既有大異也有大同，不可不辨也。

【不共】格物致知是中西學術共法，致德性之知是儒佛道三家共法。但佛道兩(liang) 家的德性之知是不含政治之知和王道之義(yi) 的。致德性之知於(yu) 大中至正的境界，乾坤並建，聖王並重，內(nei) 外貫通，道政合一，這是儒家獨門功夫，不共法也。常有人說儒學不科學。儒學當然不是科學，但儒學富有科學精神，格致可以涵蓋科學。一定要說儒學是科學，也可以說，儒學是道德科學和政治科學的圓滿統一。而且，未來天下大同，人類道德文明、政治文明抵達巔峰狀態，儒家群體(ti) 完全可以將主要精力集中到自然科學、星際科學中去。

【三家】儒家與(yu) 佛道，既有大同，又有大異，立場觀點方法大異，道德宗旨、人生目的、修養(yang) 方法、境界追求大異。厭離心是佛教獨特的發心，成功的標誌是絶欲絕緣；心齋坐忘是道家的功夫，修養(yang) 的結果是槁木死灰。兩(liang) 者都有出世法的特點和弊端，都不利於(yu) 四端之心的擴充和浩然之氣的培養(yang) ，非儒所宜。儒家不做心齋，自有定靜功夫。《大學》說：“知止而後有定，定而後能靜，靜而後能安，安而後能慮，慮而後能得。”定靜而後能慮能得，定靜安慮得統一，吾稱之為(wei) 大良知定。與(yu) 佛教之定功和道家之坐忘大異其趣。儒家不許厭離，自有超越精神。蓋性天本具超越性，學達性天者，自有超越心。超越貧富貴賤，甚至超越生死。朝聞道夕死可就是對生死的超越。但這種超越心，與(yu) 佛教的厭離心，性質大不同，殊途不同歸。

【三家】嚐有人譏東(dong) 海思想念舊，已經歸儒那麽(me) 久，對佛道和自由主義(yi) 依然念念不忘讚揚有加。念舊確然，但讚肯三家，並非因為(wei) 與(yu) 之有舊，而是因為(wei) 真真切切地知道她們(men) 的好。佛道有得於(yu) 天，自由主義(yi) 有得於(yu) 人，各有各的好處。知其不足則不能信奉，知其好處則有所肯定，理所當然。仁本主義(yi) 思想是要為(wei) 天下萬(wan) 世負責的，必須至真至實一秉至公，來不得一點苟譽苟毀，也不能因人情和舊情而移。佛教尚且有“寧肯己身墮地獄，不以佛法作人情”的精神，仁者豈能反而不如。

【三家】喜歡融攝佛道，也是儒生一病。儒家理當尊重佛道，但尊重有道，不能動搖儒家的立場觀點方法，不能義(yi) 理混雜。一些儒生以融攝佛道、貫通三教為(wei) 榮，其實是淪為(wei) 雜家了。三家既有共法又有不共法，可以求同，不能苟同和混同。對西學也一樣。儒佛道西，四大正學。這裏的西學特指植根於(yu) 人本主義(yi) 哲學的自由主義(yi) 政治學。儒家內(nei) 聖學與(yu) 佛道兩(liang) 家相通，仁本通於(yu) 佛本道本；外王學與(yu) 自由主義(yi) 相通，民本通於(yu) 人本自由。然而，儒家與(yu) 三家相通而又有別，性天觀、價(jia) 值觀、政治觀、曆史觀和方法論各有重大區別。儒家可以化佛道西，本身切忌佛道西化。

【三家】太極作為(wei) 道體(ti) ，是乾元坤元的統一。乾坤二元各有特征，乾元陽剛乾健，坤元陰柔虛靜。對此《易經》乾坤二卦有很好的發明。所謂蔽於(yu) 坤，就是有得於(yu) 道的時候，滯留和滿足於(yu) 坤道，認為(wei) 這就是道體(ti) 之全。側(ce) 重於(yu) 陰柔虛靜，正是道家的特征。佛教近似。故吾說佛道兩(liang) 家蔽於(yu) 坤。注意兩(liang) 點：其一、佛道畢竟得乎坤道，屬於(yu) 有道之學，不宜完全否定。古往今來有得於(yu) 天道的學說就儒佛道三家。其二、儒家雖講乾坤二元，卻非二元論。蓋乾坤有別，乾主坤輔，坤元依附於(yu) 乾元。稱之為(wei) 元，隻是方便。

【大象】性天上帝如大象。都講大象，有些人是真見到，如儒佛道。三家區別在於(yu) ，儒家見到了大象之全，佛道見到了大象之半。有些人是假見到，雖然把大象掛在嘴上，其實一無所見，隻是想象自己見到了，如耶伊兩(liang) 家和人格天信仰者。有些人是根本不相信大象的存在，如自由主義(yi) 和馬主義(yi) 。自由主義(yi) 和馬主義(yi) 正邪有別，但同樣不見也不信大象。兩(liang) 家區別在於(yu) ，自由主義(yi) 不知天而知人，立足於(yu) 人道，能以人為(wei) 本；馬主義(yi) 上不知天下不知人，建基於(yu) 物質，唯以物為(wei) 本。

【最優(you) 】對於(yu) 佛道和西學，儒學都擁有很大的思想理論優(you) 勢。麵對中道君子，即使三家正宗，照樣相形見絀；即使釋尊、老子和西方自由派先哲重來，也會(hui) 露出各種破綻。辯才無礙，此之謂也。至於(yu) 譏孔反儒派，不過是三家末流，麵對吾儒，更是漏洞不出，完全不堪一擊。吾嚐言，吾入自由群，如虎入羊群，優(you) 勢是碾壓性的，千萬(wan) 雞鳴犬吠，難擋一聲獅吼，非虛言也。其實，大多數自由派的反儒言論都缺乏破斥的價(jia) 值，就像瘋子傻子的話不值得批評一樣，批評反而是抬舉(ju) 。一定要批評，一般儒生和儒學愛好者足以以一敵百，根本用不著東(dong) 海出手也。

【老子】當年儒佛道並重，又最重道家，自信對老子的理解特別到位。後來漸漸發現，孔子有的，老子沒有；老子有的，孔子都有。孔子可以向老子問禮，老子不配向孔子問道。老子所知障太深，貢高我慢太重故。其人有得乎坤道而為(wei) 坤所蔽，上不見乾道，下不見人道，故論道境界，實為(wei) 半吊子。拙著《儒家法眼》第一章，就是對《老子》一書(shu) 的逐段批評。吾嚐言，救我者孔孟，誤我者莊子、李白、尼采。其實老子也是誤我者之一。不提老子，是因為(wei) 他比莊子老實點。

【外道】或謂“外於(yu) 良知之求就是外道”，這個(ge) 定義(yi) 沒錯但不確，佛道可以說他們(men) 所求之佛性道心既是儒家之良知。準確的定義(yi) 是：異乎四端之心就是異端，外於(yu) 孔孟之道就是外道。即使有一定心性覺悟和內(nei) 養(yang) 功夫如佛道兩(liang) 家，即使植根於(yu) 人本主義(yi) 哲學的政治如自由主義(yi) ，對於(yu) 仁宅義(yi) 路禮門民本的儒家來說，也是外道。

【明道】求道求個(ge) 什麽(me) ？明道明個(ge) 什麽(me) ？明道者有何特征、能力和表現？如果一個(ge) 人缺乏人道常識和明辨功夫，不辨是非正邪善惡華夷人禽等等，當仁而讓，見義(yi) 不為(wei) ，對人世間種種罪惡視而不見，卻自以為(wei) 明道，吾不信也。明道者不妨大智如愚，但不能時時事事皆愚，不能比正常人、自由人更愚。更有甚者，以其道粉飾現實襄助特權，為(wei) 極權主義(yi) 添磚加瓦。此不僅(jin) 不是明道弘道，而是明目張膽地悖道敗道！

【明道】明道者必有相應的明辨功夫，必有四明：知人之明，知事之明，知理之明，自知之明。一個(ge) 人是否明道，以此標準衡量之，基本無誤。注意，不明道不一定沒有四明。蓋四明是良知的作用，世人隻要良知不滅，多多少少都有四明，隻是明度有限，不如明道者之通明、大明耳。

【明辨】常有人將判斷力分為(wei) 四種：事實判斷、是非判斷、價(jia) 值判斷和道德判斷。儒眼相看，完全可以簡化為(wei) 兩(liang) 種，即事實判斷和道德判斷。是非判斷、價(jia) 值判斷都可以納入道德判斷的範疇，思想是非、價(jia) 值優(you) 劣、道德善惡都是道德判斷。道德概念常被世俗作狹隘化理解，茲(zi) 特將道德判斷稱為(wei) 良知判斷。良知知是知非，知優(you) 知劣，知善知惡。明明德致良知，自然具有明辨功夫，自能正確分辨是非、優(you) 劣、義(yi) 利、華夷、正邪、善惡、人禽之別。缺乏明辨功夫，就是良知不明。

【聖賢】聖賢有中道和非中道之別。儒家聖賢是中道聖賢，其它學派宗派的聖人則非中道。陸九淵集說：“東(dong) 海有聖人出焉，此心同也，此理同也；西海有聖人出焉，此心同也，此理同也”雲(yun) 。把西海改為(wei) 西方，此言照樣成立。西方聖賢可分為(wei) 兩(liang) 種，一種是神本主義(yi) 聖賢，如耶教創始人耶穌和耶經中提到的十位聖人聖女；一種是人本主義(yi) 和自由主義(yi) 聖賢，華盛頓集團可稱為(wei) 自由主義(yi) 聖賢集團，洛克、孟德斯鳩、伏爾泰、亞(ya) 當斯密、康德、哈耶克等等諸多偉(wei) 大的西方學者，不愧為(wei) 自由主義(yi) 聖賢。中西聖賢主要區別在思想言行。前者不偏不倚，大中至正，惟精惟一，允執厥中；後者正而不中，既各有可觀，值得讚肯和學習(xi) ，又各有問題和疏漏。吾儒對中道聖賢是敬畏讚美崇拜，對西方聖賢敬愛讚美但不崇拜。

【聖賢】中方聖賢未必中道。儒眼相看，佛教高僧、道家大德都屬於(yu) 外道聖賢，前者是佛本主義(yi) 聖賢，後者道本主義(yi) 聖賢。儒家同樣以道為(wei) 本，但對天道的認證與(yu) 道家大同大異。儒家的天道，必須也必然乾健不息落實為(wei) 政治民本和世界人本。這是道家無能為(wei) 力的。佛教無力類似。論天性健動、自強不息、當仁不讓之特征，論人生進取、社會(hui) 關(guan) 懷、良製追求之強烈，儒家獨擅勝場。這就是中華精神民族魂，是中華民族生生不息、中華文明新新不已的精神保障。佛道兩(liang) 家順儒則吉，輔儒則昌，無儒則衰，誣儒反儒淩駕於(yu) 儒則大不祥。

【開蒙】常有人將儒佛道相提並論，認為(wei) 儒佛道都有自由精神，都能通往自由。這個(ge) 觀點隻知三家之同，不知三家之別。在自由方麵，佛道兩(liang) 家各有內(nei) 在自由即精神自由，但不關(guan) 心外在自由即政治自由。它們(men) 的自由精神無法貫徹落實到政治和製度中去。

【答客】東(dong) 野群友問：“立於(yu) 儒，逃於(yu) 道，遁於(yu) 佛。李澤厚的論述，不知道有沒有老兄之高明否？”東(dong) 海曰：此言三不知，既不知道，又不知佛，更不知儒。真正立定於(yu) 儒，自然仁宅義(yi) 路，焉能逃道遁佛，朝三暮四。佛道也不是供人逃遁的。三家各有安心立命的基點，各有道德方向、功夫進路和終極追求。可以相互啟發，不能雜在一起，混為(wei) 一談。2023-3-26

【答客】從(cong) 容廳友言：“真理唯一，通往真理的道路是多。不被言說論定套住，方為(wei) 中道。”東(dong) 海曰：此言有大弊。真理可分為(wei) 道德真理、政治真理、科學真理等等。儒佛道都通往道德真理，但唯有儒家才是中道，才能抓住真理全體(ti) ，獲得內(nei) 聖外王之大用。佛道兩(liang) 家隻能抓住真理的部分，體(ti) 不全故用不大，體(ti) 不大故用不全，不足於(yu) 人道之用，不足以建設人倫(lun) 和王道之美。修習(xi) 佛道兩(liang) 家，縱能成佛成仙，不能成聖成王。

【儒眼】儒佛道耶伊都是有神論。不同在於(yu) ，耶伊以神為(wei) 本，是神本論；儒佛道以道為(wei) 本，是道本論。儒佛道三家不同在於(yu) 對道體(ti) 認知有異，三家認知的道體(ti) 各有特色：佛教主空寂，道家主虛靜，儒家主乾健。注意，儒家並非不明道體(ti) 之空寂虛靜，而是以乾健為(wei) 主。寂靜為(wei) 陰柔，為(wei) 坤元即地道的性征；乾健為(wei) 陽剛，為(wei) 乾元即天道的性征。儒家之道，乾坤並建而以乾元為(wei) 主，陰陽剛柔合一而以陽剛為(wei) 主。

【儒眼】苦難既很容易讓人墮落，又有助於(yu) 促人上升。不在苦難中墮落，就在苦難中上升。是墮落還是上升，取決(jue) 於(yu) 每一個(ge) 人自己。孟子說：“天將降大任於(yu) 斯人也,必先苦其心誌,勞其筋骨,餓其體(ti) 膚,空乏其身行，拂亂(luan) 其所為(wei) ，所以動心忍性,曾益其所不能。”將大任改為(wei) 大道，此言同樣成立。天降大道，就是讓人明明德、得大道。吾嚐言挺感謝馬幫，就是在這個(ge) 意義(yi) 上說的。如果沒有馬幫，很可能就沒有東(dong) 海和仁本主義(yi) 體(ti) 係。仁本主義(yi) 就是最大的道。論苦人心誌、勞人筋骨、餓人體(ti) 膚、空乏身行、拂亂(luan) 所為(wei) 的能力，還有比馬幫更大的嗎？這方麵馬幫最有資格代表上天，給予有誌之士最嚴(yan) 峻的磨礪、鍛煉和考驗。化苦難為(wei) 營養(yang) ，化逆緣為(wei) 順緣，這是儒佛道三家共有的本領，吾儒本領最高。

【儒眼】現中國有中華、馬家和西方三種話語體(ti) 係並存。儒家和佛道都屬於(yu) 中華，耶教和自由主義(yi) 都是西方。三種話語體(ti) 係各有不同的名相、理念、原則、意識形態和思想環境，對於(yu) 同樣的名相，也有不同的理解。故相互之間交流溝通各有障礙。在馬家或西方話語中熏陶已久者，欲正確理解、掌握儒家思想，幾乎是不可能的。子貢說：“夫子之牆數仞，不得其門而入，不見宗廟之美、百官之富。”欲見儒家之美富，就必須進入儒家的體(ti) 係，並在具體(ti) 語境中準確把握種種名相。

【圈子】現中國是圈子社會(hui) ，不同領域、行業(ye) 、事業(ye) 、誌趣愛好各有圈子。思想文化也一樣，儒佛道耶，諸子百家，各有各的圈子。不同圈子往往相互隔膜，不易了解。例如，對於(yu) 儒家，儒門內(nei) 容易高估影響，圈子外大多低估或無視。有自由名家、東(dong) 海故人認為(wei) 儒家已油盡燈枯，不知一陽來複的儒家，雖然勢力單薄，卻是生機勃勃，呈加速度上升趨勢。2024/4/7餘(yu) 東(dong) 海集於(yu) 青秀山下獨樂(le) 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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