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強】知行合一:儒學現代轉換的必由之路——從證嚴法師的思想結構及佛教慈濟基金會說起

欄目:《原道》第20輯
發布時間:2023-03-06 14:18:03
標簽:儒學現代轉換
劉強

作者簡介:劉強,字守中,別號有竹居主人,筆名留白,西曆一九七〇年生,河南正陽人,複旦大學文學博士。現任同濟大學人文學院教授,詩學研究中心主任,詩學集刊《原詩》主編、古代文學與(yu) 語言學研究所所長。出版《世說新語會(hui) 評》《有刺的書(shu) 囊》《竹林七賢》《魏晉風流》《驚豔台灣》《世說學引論》《清世說新語校注》《論語新識》《古詩寫(xie) 意》《世說三昧》《穿越古典》《曾胡治兵語錄導讀》《世說新語研究史論》《世說新語資料匯編》(全三卷)《四書(shu) 通講》《世說新語新評》《世說新語通識》等二十餘(yu) 種著作。主編《原詩》四輯、《中華少兒(er) 詩教親(qin) 子讀本》十一卷、《世說新語鑒賞辭典》及論文集多種。

知行合一:儒學現代轉換的必由之路

 ——從(cong) 證嚴(yan) 法師的思想結構及佛教慈濟基金會(hui) 說起

作者:劉  強   

來源:作者授權伟德线上平台發布,原載《原道》總第20輯(華東(dong) 師範大學出版社2013年版)

 

【內(nei) 容摘要】1966年誕生於(yu) 台灣花蓮的佛教慈濟基金會(hui) ,是全球最具影響力的華人民間慈善團體(ti) 。其創始人證嚴(yan) 法師不僅(jin) 是一位大德高僧,更是一位儒學信徒,他秉持“佛法生活化,菩薩人間化”之理念,將慈善與(yu) 大愛的種子灑遍世界各地。深入研討證嚴(yan) 法師的著作《靜思語》,可以梳理出一條儒佛互補,即佛學為(wei) 體(ti) 、儒學為(wei) 用的思想脈絡,其宗旨實與(yu) 儒家思想傳(chuan) 統中的“知行合一”之教若合符節。慈濟之誌業(ye) 對於(yu) 儒學現代轉換之路具有如下啟示:首先,應從(cong) 經典教育入手,培養(yang) 民族文化正信。其次,應將儒學核心價(jia) 值與(yu) 人類普適價(jia) 值對接,積極應對全球化的時代潮流。第三,儒學應從(cong) 學院走向民間,從(cong) 義(yi) 理走向實踐,從(cong) 心動走向行動,將“良知”轉化為(wei) “良能”。“人能弘道,非道弘人”。唯有知行合一、躬行踐履,才能真正使“百姓日用而不知”的儒學深入人心,光大複興(xing) 。

 

【關(guan) 鍵詞】知行合一;儒學;慈濟;證嚴(yan) 法師;《靜思語》;思想結構


 

一、緣起  

 

2011年上半年,我到台灣東(dong) 華大學講學訪問期間,因緣際會(hui) ,得以了解在世界慈善界享有盛譽的佛教慈濟基金會(hui) ,並有幸拜見了慈濟基金會(hui) 的締造者證嚴(yan) 法師,所見所聞,獲益匪淺。

 

證嚴(yan) 法師,1937年出生於(yu) 台灣台中的清水鎮。1963年,依印順導師為(wei) 親(qin) 教師出家,師訓“為(wei) 佛教,為(wei) 眾(zhong) 生”,是年二十六歲。1966年,在花蓮創辦佛教克難慈濟功德會(hui) ,年二十九歲。1966年以來的45年間,慈濟世界在證嚴(yan) 法師慈悲嗬護之下,秉持“佛法生活化,菩薩人間化”之理念,在“內(nei) 修誠正信實,外行慈悲喜舍”精神指導下,不斷精進,堅實成長,漸次開展慈善、醫療、教育、人文以及國際賑災、骨髓捐贈、環保、小區誌工之“四大誌業(ye) 、八大法印”,目前在全球70多個(ge) 國家和地區設有慈濟分部,會(hui) 員和誌工人數近千萬(wan) ,已成為(wei) 全球最具影響力的民間慈善團體(ti) 。2006年,慈濟基金會(hui) 獲得“中華慈善獎”。2008年,海協會(hui) 會(hui) 長陳雲(yun) 林訪台,專(zhuan) 程拜訪證嚴(yan) 法師,並對慈濟基金會(hui) 近二十年來在大陸的各項慈善行為(wei) ,做出了高度評價(jia) 。2010年8月,經國務院批準,慈濟慈善事業(ye) 基金會(hui) 在江蘇省蘇州市正式掛牌成立,成為(wei) 大陸第一家、也是唯一一家由境外非營利組織成立的全國性基金會(hui) 。2011年4月22日,美國《時代周刊》評選“全球百大最具影響力人物”,證嚴(yan) 法師是獲此殊榮的唯一一位台灣人。而相比之下,證嚴(yan) 法師無疑是百位人物中最具正麵人文價(jia) 值、最具民間親(qin) 和力、也是最受公眾(zhong) 愛戴的一位。

 

這次台灣之行帶給我很多思考。諸如:未來兩(liang) 岸如何在中華文化認同方麵更進一步?政治上的“統一”尚未達成之前,能否率先開展經濟、教育、文化、民生諸方麵的“統合”?兩(liang) 岸學術文化乃至宗教團體(ti) 能否展開良性互動,以期取長補短,共同精進?特別是,為(wei) 什麽(me) 在台灣,能夠出現慈濟以及證嚴(yan) 法師這樣的慈善團體(ti) 和精神導師,而大陸卻付諸闕如?如果說慈濟的誌業(ye) 算得上是佛學的一次“現代轉換”,那麽(me) ,為(wei) 什麽(me) 源遠流長數千年的儒家文化、儒學精神,卻未能真正走出學院和書(shu) 齋,做到兼濟天下,造福當世?問題究竟出在哪裏?……

 

在對證嚴(yan) 法師的著作《靜思語》(三卷)深入研讀,並對慈濟事業(ye) 進行全方位、多角度的考察之後,我發現,證嚴(yan) 法師的思想體(ti) 係中,佛學和儒學其實是水乳交融、互相補充的關(guan) 係,也可以說是“佛學為(wei) 體(ti) ,儒學為(wei) 用”,佛教的慈悲和智慧與(yu) 儒學的倫(lun) 理道德和淑世理想共同構成了證嚴(yan) 法師思想的兩(liang) 翼。尤其是儒家經典《四書(shu) 》,幾乎是其理論與(yu) 實踐的源頭活水,指引著慈濟宗門的修行及慈善誌業(ye) ,締造了讓人歎為(wei) 觀止的人間奇跡。竊以為(wei) ,能將儒學精神與(yu) 佛法弘揚結合得如此緊密而卓有成效,在近世佛教人物中並不多見,證嚴(yan) 法師的思想體(ti) 係及實踐精神實有研究之價(jia) 值和廓清之必要。

 

二、儒佛互補:證嚴(yan) 法師的思想結構  

 

研究證嚴(yan) 法師的思想脈絡,她的口述曆史《從(cong) “為(wei) 什麽(me) ”到“堅定不移”》一文不可不讀。這篇文獻詳細交代了證嚴(yan) 法師一生的思想演變之軌跡,其中有困惑,有疑問,有反思,有苦修,有對佛經和儒家經典孜孜不倦研習(xi) 探尋的每一個(ge) 腳印。證嚴(yan) 法師說過:“我是‘從(cong) 人事上用心,從(cong) 經典生信心’。”[1]盡管這裏的經典,主要是指對她影響甚深的《法華經》《無量義(yi) 經》等佛教經典,但又何嚐沒有儒家經典的熏陶滋潤?

 

證嚴(yan) 法師回憶她出家前,由困惑進而開始探討人生歸宿、尋找宇宙人生真理問題時,曾展讀《新舊約》和《四書(shu) 》。她說:“且非全然專(zhuan) 注在宗教或佛經的鑽研,同時亦很有心地去研讀《四書(shu) 》,動機是‘希望從(cong) 《四書(shu) 》之人間教育觀點,進而探討佛法出世間的道理’。”[2]這一席話交代了儒家經典《四書(shu) 》在證嚴(yan) 法師的思想進程中起著極為(wei) 重要的作用,也是其後來提倡“佛法人間化”的理論源泉之一。

 

她還說:“我認為(wei) ,中國固有的倫(lun) 理道德觀念,是維係社會(hui) 長治久安必定要遵循的自然法則。自然界的順序或人倫(lun) 次序,就是自然的法則;自然的法則,就是倫(lun) 理道德的思想;倫(lun) 理道德的根本精神,在於(yu) ‘安分守己’。人假如合於(yu) 自然的順序,守住倫(lun) 理道德,能夠安分守己,就會(hui) 過得非常安定和樂(le) 。”[3]可見,證嚴(yan) 法師對儒家倫(lun) 理道德拳拳服膺,以為(wei) 是人間社會(hui) 長治久安的基礎。後來其帶領幾位弟子,在花蓮普明寺旁的小木屋開始漫長而艱苦的修行生涯時,不外乎“白天勞作,晚上教授弟子《四書(shu) 》與(yu) 佛典”。[4]

 

這一非常富有象征意義(yi) 的感人場景表明,儒學的倫(lun) 理道德和淑世理想一開始就融合在證嚴(yan) 法師學佛濟世的慈懷悲心之中。《四書(shu) 》與(yu) 證嚴(yan) 法師結下了不解之緣,成為(wei) 她“從(cong) 人間教育之觀點探討佛法出世間之道理”的精神源泉。[5]“乃至於(yu) 慈濟成立三十幾年來,法師開示時,也每以《四書(shu) 》文句,教導做人做事的方法”。[6]尤可注意的是,在講《大學》經一章時,證嚴(yan) 法師以為(wei) ,從(cong) “大學之道”中可以看出“儒家和佛教思想在義(yi) 理上的關(guan) 連性,二者能互相印證”,並進一步詮釋《大學》“三綱”之義(yi) 雲(yun) :

 

透過教育來達到個(ge) 人修道的成就,也透過教育來促進、完成世界的和平。“在明明德”是一個(ge) 起點,“在親(qin) 民”就是佛教所講的菩薩道,一定要透過走入人群,才有可能來完成自己的道德,這是一個(ge) 過程;“在止於(yu) 至善”是一個(ge) 目標。……佛陀的教育不也就在這三句嗎?佛陀來人間,就是希望我們(men) 每個(ge) 人淨化自己的心,進而去影響別人;一定要透過導正別人,幫助別人行走菩薩道,我們(men) 才有可能完成自己的佛道。[7]

 

這樣融合儒佛的詮釋方法論,堪稱推陳出新,別開生麵。

 

證嚴(yan) 法師的思想,生動、鮮活地保存在她的《靜思語》[8]中。《靜思語》是一部語錄體(ti) 的心靈著作,文字樸實無華,道理深邃耐尋,堪稱當代心靈教育和人格教育的最佳讀本。展讀《靜思語》,時常讓我想起《論語》。可以說,儒家的仁義(yi) 禮智信、孝悌忠恕、正心誠意、格物致知、修齊治平等理念和價(jia) 值,無不貫徹於(yu) 證嚴(yan) 法師的言談舉(ju) 止和立身處世之中。以下簡要臚述證嚴(yan) 法師思想中的儒學根脈,限於(yu) 篇幅,隻粗陳梗概,不做申論。

 

(一)談仁愛。仁愛乃儒家思想之核心價(jia) 值。孔子說:“仁者愛人。”“泛愛眾(zhong) 而親(qin) 仁。”“己欲立而立人,己欲達而達人。”“克己複禮為(wei) 仁。”[9]對此,證嚴(yan) 法師也予以發揮闡揚,並以“大愛”為(wei) 旗引領慈濟宗門及遍及全球的慈善事業(ye) 。她在《靜思語》中說:“生活中如果沒有愛,就是生活在罪裏。”“內(nei) 心常存仁德,至誠待人,自然得人心。”“愛心的力量,比什麽(me) 都有用。”“愛人自愛,自愛愛人,就是有佛心、菩薩心。”“怨憎,是醜(chou) 化自己的人生。”不僅(jin) 如此,她還以宗教家的悲憫情懷看待芸芸眾(zhong) 生,對孔子“唯仁者能好人,能惡人”之理念,有繼承,也有超越,具體(ti) 說,就是繼承了“好人”,揚棄了“惡人”。她堅信“人生最醜(chou) 陋的是私愛與(yu) 仇恨,最美的是大愛與(yu) 溫情。”何謂“大愛”?答案是:“大愛無貴賤,眾(zhong) 生皆平等。不分你我他,心善即氣和。”惟其如此,證嚴(yan) 法師才說出與(yu) 耶穌、佛陀同樣的“普天三無”:

 

“普天之下,沒有我不愛的人;普天之下,沒有我不信任的人;普天之下,沒有我不原諒的人。”

 

正因有此博愛精神,1991年華東(dong) 水災時,證嚴(yan) 法師才能力排眾(zhong) 難,堅持無償(chang) 援助大陸災區。當時兩(liang) 岸關(guan) 係正處於(yu) 低穀,麵對“大陸是敵方,為(wei) 什麽(me) 要救敵人?”的質問,法師說:“愛你的朋友不稀奇,愛你的敵人才偉(wei) 大。……我們(men) 與(yu) 大陸是同文同種同文化的同胞。兩(liang) 岸人民要安和樂(le) 利,就必須化小愛為(wei) 大愛,以愛鋪著路走過來,子子孫孫才能永享太平。”[10]這種“大愛”精神,其實也是一種宗教精神,非宅心仁厚、悲天憫人者難以真正體(ti) 悟並踐履。

 

(二)談禮儀(yi) 。與(yu) 仁學一樣,禮學也是儒家思想的重要組成部分。孔子多次談到“禮”與(yu) “仁”的關(guan) 係,諸如:“道之以德,齊之以禮,有恥且格。”“能以禮讓為(wei) 國乎?何有!不能以禮讓為(wei) 國,如禮何!”“人而不仁,如禮何?人而不仁,如樂(le) 何?”顏淵問仁,孔子說:“克己複禮為(wei) 仁。一日克己複禮,天下歸仁焉。”又說“非禮勿視,非禮勿聽,非禮勿言,非禮勿動”。可以說,仁與(yu) 禮互為(wei) 表裏,缺一不可。故孔門有“詩教”,亦有“禮教”、“樂(le) 教”。孔子說:“興(xing) 於(yu) 《詩》,立於(yu) 禮,成於(yu) 樂(le) ”。還說:“知及之,仁能守之,莊以蒞之,動之不以禮,未善也。”甚至認為(wei) ,人的一切優(you) 點如果沒有“約之以禮”,都可能帶來相反的結果:“恭而無禮則勞,慎而無禮則葸,勇而無禮則亂(luan) ,直而無禮則絞。”孔子為(wei) 何如此看重“禮”?無他,蓋因“不學禮,無以立”!

 

證嚴(yan) 法師對此亦融會(hui) 貫通,並能以現代語言加以精彩闡發與(yu) 申說,她的格言如“有禮的人,人見人歡喜;講理的人,人見人尊敬。”“禮者理也,先知禮,才能識理、懂理。”“禮儀(yi) ,是在舉(ju) 手投足的方寸中。”“道德是本分事,禮儀(yi) 是做人的規則。”“教之以禮,育之以德;傳(chuan) 之以道,導之以政。”……在在可見儒家思想的投影。在慈濟的四大誌業(ye) 之人文誌業(ye) 中,也貫徹著“禮樂(le) 之教”,慈濟的音樂(le) 手語劇在教育弟子、淨化心靈方麵就是一大“方便法門”。

 

證嚴(yan) 法師說:“慈濟之音樂(le) 手語劇,將正思維寄情於(yu) 歌曲中,取代說教式的叮嚀,一如孔子所興(xing) 倡的周禮,亦有八佾之舞樂(le) ,因此慈濟並非創新,而是恢複古禮。”她還說:“欲治其病,須先探知病根,方能對症下藥。當今教育治學,其病乃出於(yu) 禮缺乏且教不足。”[11]誰能想到,在二十一世紀的今天,證嚴(yan) 法師在她的慈濟世界竟然發出“克己複禮”的呼籲?由此可見,證嚴(yan) 法師顯然是以孔子之隔代弟子自居的。

 

(三)談孝行。儒家認為(wei) “孝悌”乃“為(wei) 仁之本”。程子雲(yun) :“孝悌行於(yu) 家,而後仁愛及於(yu) 物,所謂親(qin) 親(qin) 而仁民也。”可見為(wei) 仁,也即“行仁”。故孝悌之道,在行不在知。換言之,孝首先不是一種理念,而是一種人與(yu) 人之間自然而又理性的相互對待,孝是人之根本,不孝之人很難是大善、大愛之人。證嚴(yan) 法師教育弟子,尤重孝行。嚐雲(yun) :“太陽光大、父母恩大、君子量大、小人氣大。”“對父母要知恩、感恩、報恩。”“行善,行孝,不能等。”“大孝之心,即是大愛之心。”“孝道走得通,善道才能毫厘不差。”“真正的孝順,是立身而行道。”把孝行提到“立身行道”的高度,這在佛教倫(lun) 理中實不多見。又如“孝敬父母,不僅(jin) 物質奉養(yang) ,還要服從(cong) 、尊重,才是既孝且順”之語,顯然與(yu) 《論語》中“子夏問孝”“子遊問孝”“事父母幾諫”數則一脈相承。這是證嚴(yan) 法師將佛法與(yu) 世間法有機結合的成果,也是慈濟“佛法生活化,菩薩人間化”的最佳證明。

 

(四)談修身、養(yang) 心。儒家最重修身,以修身為(wei) 固本。《禮記·大學》雲(yun) :“古之欲明明德於(yu) 天下者,先治其國,欲治其國者,先齊其家;欲齊其家者,先修其身;欲修其身者,先正其心;欲正其心者,先誠其意;欲誠其意者,先致其知,致知在格物。物格而後知至,知至而後意誠,意誠而後心正,心正而後身修,身修而後家齊,家齊而後國治,國治而後天下平。自天子以至於(yu) 庶人,壹是皆以修身為(wei) 本。”又雲(yun) :“修身在正其心。”孔子談君子小人之辨、義(yi) 利之辨,至於(yu) 三戒、三畏、三慎、九思乃至曾子“吾日三省吾身”,孟子“善養(yang) 浩然之氣”等等,無不是修身之一部分。修身又與(yu) 養(yang) 心聯係,所謂“正心誠意”、“盡心知性”、“求其放心”、“心之四端”(惻隱之心、羞惡之心、恭敬之心、惻隱之心)等等,皆為(wei) 題中之義(yi) 。修身遂成為(wei) 儒家內(nei) 聖外王之一大功夫。至宋明,則發展為(wei) 理學、心學,養(yang) 心亦成為(wei) 儒學之一大科目。宋代陸九淵強調“心即是理”(《與(yu) 李宰書(shu) 》),王陽明更申其說,以為(wei) “心即理也。此心無私欲之蔽,即是天理。”認為(wei) 最高的道理無需外求,從(cong) 本心即可獲得。修身實際上便與(yu) 正心、養(yang) 心結合起來。此即所謂“陸王心學”。

 

證嚴(yan) 法師很好地繼承了儒家心學之精髓,最為(wei) 關(guan) 注人的“心靈教育”。麵對全球自然災害頻發的現狀,她非常深刻地指出:“天災出於(yu) 人禍,人禍源於(yu) 人心。”“人心貪婪不息,天災人禍不止。”所以,“人的基本使命,就是完成心靈的淨化與(yu) 進化”。她還說:“修行要係緣修心,借事練心,隨處養(yang) 心。”怎麽(me) “練心”、“養(yang) 心”?答案是專(zhuan) 心、定心、用心。法師說:“做任何事都要專(zhuan) 心,專(zhuan) 心就是定。”“心不專(zhuan) ,念不一,做事難以成就;若想心念專(zhuan) 一,就必須收攝雜念,恒持清淨的一念心,這就是係緣修心。”“心平,路就平;心寬,路就寬。”“找路不如找心,問路不如問心。”“用心,才能明心見性。”“不要隨心所欲,要隨心教育自己。”作為(wei) 一位佛教宗師,她也不忘教育弟子:“心寬就是善,念純就是美。”“學佛三心:真心、深心、大悲心。”同時還要有“感恩心”,甚至“別人罵我、不諒解我、毀謗我,反而應生起一分感恩心,感恩對方給自己修行的境界。”凡此種種,不勝枚舉(ju) 。此皆可為(wei) 對儒家心性之學活學活用、儒學精神現代轉換之例證。

 

(五)談誠信。儒家以仁義(yi) 禮智信為(wei) 五常,孔子說君子“主忠信”,又以文、行、忠、信為(wei) “四教”,並多次談到信的重要性,如“人而無信,不知其可?”“民無信不立”,“上好信,則民莫敢不用情”,“君子……信以成之”,認為(wei) “恭、寬、信、敏、惠”為(wei) “仁”之五要素。孔子的最大理想是建立一個(ge) “老者安之,朋友信之,少者懷之”的祥和世界。又《中庸》雲(yun) :“誠者,物之終始;不誠,無物。是故,君子誠之為(wei) 貴。誠者,非自成己而已也,所以成物也。”類似的“法語之言”,俯拾皆是。

 

證嚴(yan) 法師為(wei) 人處世,也以誠信為(wei) 本,主張“內(nei) 修誠正信實,外行慈悲喜舍”,她說:“人性之美,莫過於(yu) 誠——誠為(wei) 一切善法之源;人性之貴,莫過於(yu) 信——信乃人生立世之本。”“行善要誠,處事要正,做人有信,待人要實。”“建立人格的第一步是‘信’。”“待人處事誠正信實,問心無愧,就可以皆大歡喜,身心自在。”“信己無私,信人人有愛。”“金錢不能代表人格,誠信才是。”這些言近旨遠的誠信格言,非深受儒家思想沾溉者豈能道哉?即便談佛法,她也主張“正信”,反對“迷信”,這應該都是拜儒家誠信思想之所賜。

 

(六)談寬容。孔子雖講“直道而行”、“以直報怨”,但其“一以貫之”的還是“忠恕”之道。子貢方人,子曰:“賜也賢乎哉?夫我則不暇。”子貢問“有一言而可以終身行之者乎”時,夫子答:“其恕乎!己所不欲,勿施於(yu) 人。”恕道講究推己及人,反求諸己而不苛責於(yu) 人。孔子多次說:“人不知而不慍”,“不患人之不己知,患不知人也”,“不患人之莫己知,求為(wei) 可知也。”“不怨天,不尤人。”“在邦無怨,在家無怨”。“躬自厚而薄責於(yu) 人,則遠怨矣!”這也便是嚴(yan) 以律己,寬以待人。可知直、信、忠、恕之間,孔子最看重作為(wei) “底線倫(lun) 理”的“恕”道。又《大學》雲(yun) :“是故君子有諸己而後求諸人,無諸己而後非諸人。所藏乎身不恕,而能喻諸人者,未之有也。”[12]可以說,恕道是處理“人我”、“群己”乃至“國際”關(guan) 係的最佳原則,“己所不欲,勿施於(yu) 人”的恕道格言能夠曾一度高懸於(yu) 美國華盛頓聯合國總部,良有以也。

 

與(yu) 此相應,證嚴(yan) 法師以“大道多容”的胸襟,更將“恕道”推進一步。她的很多話語真是藥石之言。如:“看別人不順眼,是自己修養(yang) 不夠。”“要批評別人時,先想想自己是否完美無缺。”“小事善解,大事包容。”“與(yu) 人相處,應能成人之美,涵養(yang) 容人之德。”“知足、感恩,植福音;善解、包容,消舊業(ye) 。”“人和無是非,包容則圓融。”“用菩薩的智慧,看待家人;用父母的包容,關(guan) 懷天下人。”“能夠寬恕別人將可以化解心中的痛苦;接受別人的寬恕更可以反省自己的過錯。”“不要論斷別人,就不被論斷。不要定人的罪,就不被定罪;要饒恕人,就必蒙饒恕。毅然伸出愛心的手擁抱仇敵。”“多寬恕別人,慢慢的便會(hui) 發現自己的優(you) 點。”等等,言淺意深,發人深省。

 

由此又推至人之改過問題。孔子曾說:“人之過也,各於(yu) 其黨(dang) ;觀過,斯知仁矣。”是人總要犯錯,“過則勿憚改”,則可矣。至於(yu) 顏回“不遷怒,不貳過”的境界,蓋非常人所能及。證嚴(yan) 法師對此亦有高見,她說:“人生不怕錯,隻怕不改過。”“凡夫難免有缺點,若能勇於(yu) 改過,必得完美的人生。”“犯了錯應及時起懺悔心,才能清淨煩惱。”“個(ge) 人是非莫計較,大是大非應明辨。”這些格言可能有人會(hui) 以為(wei) 陳義(yi) 過高,但人文價(jia) 值之弘揚端賴有一高遠之理境,然後方可以“化成天下”。

 

(七)談天命。儒家思想強調自強不息,積極入世,更為(wei) 關(guan) 注現實人生,鮮有神秘論的發言,故有“子罕言利與(yu) 命與(yu) 仁”、“子不語怪力亂(luan) 神”、“夫子之談性與(yu) 天道,不可得而聞也”之說。似乎孔子對天命及鬼神之事,避之唯恐不及,但究其實,孔子對鬼神何嚐不心存敬畏,對“天命”何嚐不孜孜以求。其所謂“祭神如神在”、“吾不與(yu) 祭,如不祭”,“非其鬼而祭之,讒也”,“丘之禱久矣”、“敬鬼神而遠之,可謂知矣”,即是對鬼神的虔敬;其所謂“五十而知天命”,“畏天命,畏大人,畏聖人之言”,“天之未喪(sang) 斯文也,桓魋其如予何?”“道之將行也與(yu) ,命也;道之將廢也與(yu) ,命也。公伯寮其如命何!”“知我者其天乎?”“不知天命,不可以為(wei) 君子。”等等,正可見出對“天命”的探求。

 

證嚴(yan) 法師作為(wei) 佛教人物,卻是一位強調正信、反對迷信的智者,她多次表示,自己不談怪力亂(luan) 神;還說:“神奇卓異非至人,至人隻是常。”“學佛不要學得奇形怪狀,……看不到、摸不著的都不是正常法;正常的法就在日常生活中,……”[13]“在佛經內(nei) 容裏,比較不合世間法或較怪力亂(luan) 神的文句,我會(hui) 避開;或是太過艱澀,我會(hui) 將它淡化。”[14]這是一種十分清明澄澈的理性。但她又說:“平常我不談怪力亂(luan) 神,不過,我非常重視因緣果報,因為(wei) 這是人間真理,不隻佛教如此說,科學也這樣印證。”可見她對佛學義(yi) 理和人間法則又懷有一份堅定、圓融的正信,這即是“大信不疑”。

 

對於(yu) 生死,孔子曾說:“未能事人,焉能事鬼?”“未知生,焉知死?”這是對生之價(jia) 值和意義(yi) 的一種大肯定。而對生命無限護惜的證嚴(yan) 法師也說:“生死不可怕,怕的是對世事看不開,對己放不下。”“生死大事,能看得開,想得通,就能安然自在。”“從(cong) 生到死的這段時日,重要的是立德與(yu) 立行。”“自殺所犯的罪業(ye) 有三:一、殺害父母所賜的身體(ti) ,犯不孝罪。二、造自殺罪業(ye) 。三、犯遺棄父母、先生(或太太)和孩子的罪。”“有勇氣自殺,為(wei) 什麽(me) 不拿自殺的勇氣繼續活下去。”這些思考,看似簡樸,實則包含宗教家的好生之德。

 

(八)談勤儉(jian) 。孔子主張“克己複禮”,“禮,與(yu) 其奢也,寧儉(jian) ”,這是尚儉(jian) ;同時又說“敏於(yu) 事而慎於(yu) 言”、“敬事而信”、“為(wei) 之不厭,誨人不倦”,“愛之,能勿勞乎?”“先之,勞之”而“無倦”,這是談勤。證嚴(yan) 法師也教育弟子:“克己則安,放縱則危”。“懂得克勤,就不會(hui) 墮落;懂得克儉(jian) ,就是有福人生。”“簡樸的人生是美德。”“凡事因貪而貧,去貪就儉(jian) ,克己勤儉(jian) 即能興(xing) 家。”“莫輕視小錢,積少成多能大用;勿養(yang) 成揮霍,固本樸實顧元氣。”“身勤則富,少欲不貧。”有證嚴(yan) 法師的言傳(chuan) 身教,克勤克儉(jian) 的傳(chuan) 統美德,在慈濟世界得到了很好的繼承和弘揚。

 

此外,證嚴(yan) 法師還多次談到“中道”、“不爭(zheng) ”、“和”、“敬”、“戒慎”、“直”、“人能弘道”、“良知良能”、“安分守己”、“安貧樂(le) 道”、“名正言順”以及君子小人之辨等等與(yu) 儒學相關(guan) 的價(jia) 值理念,這裏不再贅舉(ju) 。

 

總之,證嚴(yan) 法師作為(wei) 一佛教人物,不僅(jin) 對於(yu) 儒家經典諳熟於(yu) 心,而且成功地進行了別開生麵的鮮活詮釋,創造了自成一家的經典言說,以儒學現代轉換這一視角來看,的確是一個(ge) 非常醒目的坐標,堪稱一大光輝的典範。證嚴(yan) 法師不僅(jin) 是一位慈悲濟世的宗教家、慈善家,更是一位己立立人、己達達人的思想家、教育家。書(shu) 寫(xie) 當代儒學史者,理當予以充分關(guan) 注。

 

三、知行合一,道在行中  

 

然而,尤為(wei) 令我震撼的還不是《靜思語》和證嚴(yan) 法師的思想本身,而是那種愚公移山般的將理論付諸實踐、“良知”化為(wei) “良能”、將“心動”轉為(wei) “行動”的知行合一的精神。“知行合一”、“身體(ti) 力行”這八個(ge) 字,是證嚴(yan) 法師領導的慈濟基金會(hui) 取得如此輝煌成就的根本原因和堅實基礎。而這一躬行踐履、經世致用之精神,實與(yu) 儒家一脈相承。

 

眾(zhong) 所周知,“知行合一”是儒學最具普適性的精神之一,既是義(yi) 理,亦是功夫,被明代大儒王陽明稱為(wei) “聖門知行合一之教”(《傳(chuan) 習(xi) 錄》中)。“知行合一”的重要性,孔子早已言明。竊以為(wei) ,《論語·學而》篇第一章“學而時習(xi) 之,不亦說(悅)乎!”說的就是“知行合一”。此章朱熹注稱:“習(xi) ,鳥數飛也。學之不已,如鳥數飛也。”程子雲(yun) :“學者,將以行之也。時習(xi) 之,則所學者在我,故說(悅)。”進而言之,此句所談即是“知”與(yu) “行”之關(guan) 係及效果問題。“學”關(guan) 乎“知”,“習(xi) ”關(guan) 乎“行”,學者隻有真正做到“習(xi) 其所學”、“行其所知”也即“知行合一”,才可得到真正的喜悅。這也即是孔子提倡的“為(wei) 己之學”。

 

查《論語》全書(shu) ,“行”字凡130見,多數作動詞用,概括起來,約有以下幾種互相對待之關(guan) 係,而每一種兩(liang) 兩(liang) 對待的關(guan) 係中,孔子及其弟子最重的總是“行”。以下舉(ju) 例說明。

 

(一)文與(yu) 行。儒家講究文行出處之道。《論語·學而》篇第六章:子曰:“弟子入則孝,出則弟,謹而信,泛愛眾(zhong) ,而親(qin) 仁:行有餘(yu) 力,則以學文。”又《述而》篇子曰:“文,莫吾猶人也。躬行君子,則吾未之有得。”觀此兩(liang) 例,可知文、行之間,行在文先,行比文重。故《述而》篇雲(yun) :“子以四教:文、行、忠、信。”“行”為(wei) “四教”之一,其地位不難想見。結合《大學》所謂“物有本末,事有終始,知所先後,則近道矣”,對於(yu) 理解文行或知行之關(guan) 係,會(hui) 大有幫助。

 

(二)學與(yu) 行。《學而》篇第七章:子夏曰:“賢賢易色,事父母能竭其力,事君能致其身,與(yu) 朋友交言而有信:雖曰未學,吾必謂之學矣。”同篇第十四章子曰:“君子食無求飽,居無求安,敏於(yu) 事而慎於(yu) 言,就有道而正焉:可謂好學也已。”所舉(ju) 諸事,雖未直接以“行”出之,然皆為(wei) “行”之屬,蓋強調“行”即是“學”,“行優(you) ”即是“好學”。又《子張》篇:子遊曰:“子夏之門人小子,當灑掃、應對、進退,則可矣,抑末也。本之則無,如之何?”子夏聞之,曰:“噫,言遊過矣!君子之道,孰先傳(chuan) 焉?孰後倦焉?譬諸草木,區以別矣。君子之道,焉可誣也?有始有卒者,其惟聖人乎?”子夏顯以“灑掃應對進退”亦“君子之道”,孰本孰末,孰先孰後,實難強分。程子雲(yun) :“凡物有本末,不可分本末為(wei) 兩(liang) 段事。灑掃應對進退是其然,必有其所以然。”又說:“自灑掃應對上,便可到聖人事。”後來儒者提倡“經明行修”,亦是此意。行是本,學是末,正如修身是本,齊家治國平天下是末,“其本亂(luan) 而末治者,否矣”。(《大學》)

 

(三)言與(yu) 行。知行合一表現在為(wei) 人處世上,就是“言行一致”。“行”與(yu) “言”的辯證關(guan) 係孔子也多次談到。《論語·為(wei) 政》篇:“子貢問君子。子曰:‘先行其言,而後從(cong) 之。’”明確指出,行在言先乃君子之道。又,子張學幹祿;子曰:“多聞闕疑,慎言其餘(yu) ,則寡尤;多見闕殆,慎行其餘(yu) ,則寡悔。言寡尤,行寡悔,祿在其中矣。”謹言慎行,亦是夫子之教。《裏仁》篇:“子曰:古者言之不出,恥躬之不逮也。”又同篇子曰:“君子欲訥於(yu) 言,而敏於(yu) 行。”《公冶長》篇:“宰予晝寢。……子曰:‘始吾於(yu) 人也,聽其言而信其行;今吾於(yu) 人也,聽其言而觀其行。於(yu) 予與(yu) 改是。’”《子路》篇:“故君子名之必可言也,言之必可行也。君子於(yu) 其言,無所茍而已矣!”《憲問》篇:“子曰:君子恥其言而過其行。”又《中庸》雲(yun) :“言顧行,行顧言,君子胡不慥慥爾!”等等。這些言論,無不表明在與(yu) “言”的對待關(guan) 係中,“行”占有絕對重要的地位。

 

餘(yu) 如“誌行”(《學而》篇:子曰:“父在,觀其誌;父沒,觀其行;三年無改於(yu) 父之道,可謂孝矣。”)、“思行”(《公冶長》:季文子三思而後行。子聞之,曰:“再,斯可矣。”)“聞行”(同篇:“子路有聞,未之能行,唯恐有聞。”)之對待,無不以行為(wei) 重。即便在“德行”之“德”上,亦以“行”為(wei) 重。《顏淵》篇記樊遲從(cong) 遊於(yu) 舞雩之下,曰:“敢問崇德、修慝、辨惑。”孔子回答:“善哉問!先事後得,非崇德與(yu) ?……”“先事後得”之“事”,其實還是一個(ge) “行”字!

 

儒家的中庸之道,可說是身體(ti) 力行的君子之道,也可說是一種“實踐哲學”。《中庸》反複強調“行”的重要性。“或生而知之,或學而知之,或困而知之,及其知之,一也。或安而行之,或利而行之,或勉強而行之,及其成功,一也。”“好學近乎知,力行近乎仁,知恥近乎勇。”“博學之,審問之,慎思之,明辨之,篤行之。有弗學,學之弗能弗措也;有弗問,問之弗知弗措也;有弗思,思之弗得弗措也;有弗辨,辯之弗明弗措也;有弗行,行之弗篤弗措也。”“君子素其位而行,不願呼其外。素富貴行乎富貴;素貧賤行乎貧賤;素夷狄行乎夷狄;素患難行乎患難。君子無入而不自得焉。”這些議論無不表明,中庸之道,重在實踐,“知之”是“行之”的前提,“行之”是“知之”的目的,“知”隻有落實在“行”上,道才真正能夠被體(ti) 悟和把握。所謂“極高明而道中庸”,在我看來,也可以理解為(wei) ,知行兩(liang) 端均須達到一最高境界,方可殊途同歸,最終“止於(yu) 至善”。

 

要言之,在儒家思想中,所有與(yu) “知”有關(guan) 的要素(文、學、言、誌、思、聞等),隻要與(yu) “行”並置,大抵皆以“行”為(wei) 先。此即所謂“聖門知行合一之教”。德行二字,並非空泛無實的理念,而是可觀可觸的品行。也即是說,儒學的核心價(jia) 值,如仁義(yi) 禮知、孝悌忠信之道等等,都不是名詞性的,不是義(yi) 理的,而是動詞性的,是身體(ti) 力行的;都不是遠離人生實際的高頭講章,而是不可須臾離也的倫(lun) 常日用。孔子說:“人能弘道,非道弘人。”《中庸》曰:“道不遠人,人之為(wei) 道而遠人,不可以為(wei) 道。”說的正是“百姓日用而不知”的道正在人之行為(wei) 中,唯有人的躬行實踐,才是達臻大道的必由之路。

 

儒學曆史上,“知行合一”一度引起分歧和爭(zheng) 論。宋代程頤、朱熹先後標舉(ju) “知先行後”之說,竭力反對“隻說踐履,不務窮理”,表現出一種重義(yi) 理、輕實踐的傾(qing) 向。如程頤說:“君子之學,必先明諸心,知所養(yang) ,然後力行以求至,所謂自明而誠也。”“須是識在所行之先”,“知了方行得”(《顏子所好何學論》)。又說:“人謂要力行,亦隻是淺近語。人既能知見,豈有不能行?”(《宋元學案》卷十四)朱熹亦認為(wei) “當以致知為(wei) 先”,說:“義(yi) 理不明,如何踐履?今人多教人踐履,皆是自立標致去教人。”(《朱子語類》卷九)“隻說踐履,而不務窮理,亦非小病。”(《朱子文集》卷三十八《答詹體(ti) 仁》)

 

明代王守仁不同意此說,認為(wei) :“心雖主於(yu) 一身,而實管乎天下之理;理雖散在萬(wan) 事,而實不外於(yu) 一人之心。……外心以求理,此知行之所以二也。求理於(yu) 吾心,此聖門知行合一之教,吾子又何疑乎?”(《傳(chuan) 習(xi) 錄》中)他多次標舉(ju) “知行合一”,認為(wei) :“知是行的主意,行是知的功夫。知是行之始,行是知之成。……某今說個(ge) 知行合一,正是對病的藥。”(《傳(chuan) 習(xi) 錄》上)“知行如何分得開?”“知之真切篤實處即是行,行之明覺精察處即是知”(《答顧東(dong) 橋書(shu) 》)。“今人學問,隻因知行分作兩(liang) 事,故有一念發動雖有不善,然卻未曾行,便不去禁止”,“我今說個(ge) 知行合一,正要人曉得一念發動處,便即是行了。發動處有不善,就將這不善的念克倒了,須要徹根徹底,不使一念不善潛伏在胸中,此是我立言宗旨。”(《傳(chuan) 習(xi) 錄》下)

 

明清之際的大儒王夫之亦以踐履為(wei) 第一,認為(wei) “凡知者或未能行,而行者則無不知……是故知有不統行,而行必統知也”,故學、問、思、辨、行五者之關(guan) 係,以“篤行”為(wei) “第一不容緩”、“必以踐履為(wei) 主”(《讀四書(shu) 大全說》卷六)。由此可見,古人對儒學知行合一的重要性有著清醒的認識,這也是儒學千百年來前仆後繼、代有大師的主要原因。

 

從(cong) 這一角度來看證嚴(yan) 法師領導下的“靜思法脈、慈濟宗門”的發展道路,不難發現,儒家“知行合一”的“聖門之教”不僅(jin) 是慈濟精神的源頭活水,更是證嚴(yan) 法師教育、動員弟子及會(hui) 眾(zhong) ,進行艱苦卓絕的慈濟誌業(ye) 的“不二法門”。證嚴(yan) 法師既是一位精通佛法義(yi) 理的大德高僧[15],同時又是一位心懷天下、保持傳(chuan) 統士大夫淑世理想的儒家思想的傳(chuan) 人。她不主張“獨善其身”,而常欲“兼濟天下”。她不僅(jin) 有守死善道、堅定不移的宗教精神,更有一種化濁澄清、開啟愚癡的教化本領,艱深的佛法、複雜的名相、深邃的哲理,經她用淺顯易懂的現代漢語詮釋之後,常給人以奪胎換骨、豁然開朗之感。如她解釋宗教:“所謂‘宗教’,‘宗’是人生的宗旨,‘教’是生活的教育。”這樣的解釋何其新鮮而又深刻!

 

在談到佛法的時候,證嚴(yan) 法師多次提到“行經”二字:

 

“慈濟乃入世誌業(ye) ,是行經而非念經;經是行在腳底而不是掛在口中念誦;應在生活中力行經教,才是佛陀本懷。慈濟人就是走在菩薩道上的行者,所說的新的,也就是菩薩道上的風光。”[16]

 

“慈濟是取中道精神,希望大家以出世心做入世事,真能無所求為(wei) 眾(zhong) 生付出,慧命必得成就。所以,有誌於(yu) 慈濟者,最重要的非坐而論談名相,而是起而力行佛陀本懷。”[17]

 

“佛法不是在口頭上講講而已,也不是在經典裏執著文字,重要的是‘行經’,必須付諸行動。所謂‘深入經藏’,不是在藏經閣裏埋首研讀就能得到真正的智慧,而是在人世中去體(ti) 會(hui) 道理,事理明白才是真智慧,如此經藏自然就在心中。”[18]

 

“學佛,必須在生活中體(ti) 會(hui) 佛法,走入人群實踐佛法,才能透徹領悟真理。”[19]

 

上述說法無一不是闡明,知行合一、身體(ti) 力行方才是求道、體(ti) 道、學佛的最佳門徑。在《靜思語》中,證嚴(yan) 法師反複強調:“法不在深,而在能行。”“道理不在於(yu) 聽得多,而是能實踐。”“事不做,才困難;路不走,才遙遠。”“小事不做,大事難成。”“說做,想做,不如動手做。”“知道,是知而行道;能‘行道’,才是真‘知道’。”“聽不如行,說不如做。”“尋找生命的答案,在於(yu) 身體(ti) 力行的體(ti) 悟。”“難行能行,難舍能舍,難為(wei) 能為(wei) ,才能升華自我的人格。”“能幹不幹,不如苦幹實幹。”“教而學,學而做,做才說。”“行正道,走正門,以外在行動表現內(nei) 心正念。”證嚴(yan) 法師的思想源於(yu) 《無量義(yi) 經》,而該經大義(yi) 在強調“實踐”,又與(yu) 儒家“知行合一”思想不謀而合,慈濟的“四大誌業(ye) ,八大法印”,旨在透過日常之大愛實踐,以達真理之究竟。證嚴(yan) 法師常說:“願人心能淨化,願社會(hui) 能祥和,願天下能無災。”如此恢弘無邊的願力,沒有堅定的正信與(yu) 超人的踐履精神者豈敢問津?

 

四、結語:“對的事,做就對了”  

 

他山之石,可以攻玉。證嚴(yan) 法師及其慈濟事業(ye) 篳路藍縷的發展路徑與(yu) 對當世的巨大貢獻,實可為(wei) 儒學的現代轉換提供不少借鑒。當今之世,“文化熱”“國學熱”餘(yu) 溫猶在,孔子學院遍布全球,新世紀以來學界又有“文藝複興(xing) ”之類的呼喚,今年(2011)年初孔子像在天安門廣場經曆了“百日亮相”,似乎在“大國崛起”之類口號的感召下,傳(chuan) 統文化頗有複蘇之象,然究其實,儒學的當代命運仍然十分微妙,曖昧莫名。本文無意也無力為(wei) 當下儒學發展“開藥方”,但相信作為(wei) 中國文化之根的儒家文化和儒學精神理當在當今世界發揮其應有的作用。在日益全球化的今天,傳(chuan) 統儒學的現代轉換其實早已不是“要不要”的問題,而是“做不做”“怎麽(me) 做”的問題,是在“做中學,學中覺,覺中做”(《靜思語》)的問題。

 

一言以蔽之,如何從(cong) “知之”到“行之”,並且“身體(ti) 力行”、“知行合一”,是儒家文化現代化、儒學核心價(jia) 值普世化的必由之路。竊以為(wei) ,至少有以下三個(ge) 方麵可以努力。

 

首先,應從(cong) 經典教育入手,培養(yang) 民族文化正信。兩(liang) 千多年來,儒家思想及儒學精神雖非嚴(yan) 格意義(yi) 上的宗教信仰,但卻曾經是全民族共同的文化信仰,一直是維係社會(hui) 發展和世道人心的思想基礎。當前社會(hui) ,信仰缺失,道德滑坡,生態失衡,危機重重,甚至許多研究傳(chuan) 統文化者都對儒家文化喪(sang) 失信心,一些以西方學術為(wei) 專(zhuan) 業(ye) 的學者對儒家精神相當隔膜,甚至存在嚴(yan) 重誤解,與(yu) 民國時期一批學貫中西、博通古今的文化大師漸行漸遠,不僅(jin) 對民族優(you) 秀文化毫無認同,甚至極盡詆毀抹黑之能事。表麵看來,這是所謂“現代性”思潮的必然反應,但究其實,不過是延續了近百年來激進革命論者對傳(chuan) 統文化的一貫思路,這種“穿新鞋走老路”的思維甚至連西方本位主義(yi) 都算不上,充其量隻能是一種文化自卑,而這種自卑感正是源於(yu) 對傳(chuan) 統文化缺乏了解與(yu) “正信”。仔細想想,這實在可悲。

 

盡管我個(ge) 人對複興(xing) 儒教、政教合一式的儒學現代轉換模式持保留態度,但基本認同複興(xing) 儒學、普及經典教育式的民族文化信仰重塑。我們(men) 固然不奢望當世儒學也能宗教化,或者出現一位聖人般的人物能為(wei) “天下之木鐸”,但這並不意味著,我們(men) 可以推卸自己的責任,聽任國人對於(yu) 維係著我們(men) 民族文化命脈,提升著我們(men) 在世界文化共同體(ti) 中的整體(ti) 形象的傳(chuan) 統文化經典特別是儒學核心價(jia) 值,一無所知而又深惡痛絕。竊以為(wei) ,經典教育的普及應該被提上日程,無論大學還是中小學,讓學生閱讀並掌握《四書(shu) 》等儒家文化經典,建立起碼的文化信仰和禮義(yi) 廉恥之心,培養(yang) 優(you) 雅氣質和獨立人格,進而對甚囂塵上的物質主義(yi) 思潮產(chan) 生“抗體(ti) ”,在人心的淨化和道德水平的提升方麵豎起一道內(nei) 在屏障,這是今後的教育可以努力嚐試的。

 

也許有人會(hui) 以為(wei) 這種想法不切實際,太過浪漫。說實話,如果沒有見識過證嚴(yan) 法師的慈濟世界,我也會(hui) 這麽(me) 想,但現在我開始相信,事在人為(wei) 。“知其不可而為(wei) 之”,“雖千萬(wan) 人吾往矣”的進取精神,正是孔子思想和人格中最震撼人心的地方。既然證嚴(yan) 法師能“從(cong) 經典生信心”,為(wei) 什麽(me) 我們(men) 不能?如果我們(men) 能,為(wei) 什麽(me) 不相信更年輕的一輩也能?證嚴(yan) 法師說:“對的事,做就對了。”不做,怎麽(me) 知道能不能?

 

其次,應將儒學核心價(jia) 值與(yu) 普適價(jia) 值對接,積極應對全球化的時代潮流。當前思想界,諸說並起,派別林立,頗有“戰國”特色。網絡等新媒體(ti) 的出現,為(wei) 各路英豪傳(chuan) 播理念、論戰爭(zheng) 鳴提供了空前未有的平台和陣地。這種多元共生的思想圖景對於(yu) 推進學術的發展當然大有幫助,但不可否認的是,當前的學術體(ti) 製在官僚體(ti) 製影響之下,活力有餘(yu) ,而自律不足。孔子說:“君子中庸,小人反中庸。”君不見,不知敬畏、肆無忌憚的政治生態已經對學院的學術生態產(chan) 生“模板”效應,以至於(yu) 在學術研究和探討時,難有平情之論,溫和之態,倒是越來越表現出官僚化、陣營化和江湖化傾(qing) 向。那種“揖讓而升,下而飲,其爭(zheng) 也君子”的爭(zheng) 鳴很少看到,倒是“非我族類,其心必異”的狹隘心態越來越顯明,由此形成了“因人廢言”“因言廢人”“睚眥必報”的霸道習(xi) 氣和狹隘心理。從(cong) 外部看似乎是百家齊放,百家爭(zheng) 鳴,從(cong) 內(nei) 部看,則變成了“同而不和”“比而不周”甚至“攻乎異端”“黨(dang) 同伐異”。

 

其實,既為(wei) 學者,總該相信“德不孤,必有鄰”,各派雖有不同意見,但也並非水火不容,而應可以參校同異,取長補短。佛教主張“破執”,也就是去除“所知障”,秉持“中道”,儒家也認為(wei) “過猶不及”,“君子時中”。就普適價(jia) 值的爭(zheng) 論而言,西方文明貢獻了民主、平等、自由、博愛、人權等普適價(jia) 值,東(dong) 方文明的仁義(yi) 禮智信、“己所不欲,勿施於(yu) 人”等,難道不也是普適價(jia) 值?誠所謂“東(dong) 海西海,心理攸同;南學北學,道術未裂”。那種研究西學就反對中國傳(chuan) 統,研究國學就排斥西方民主的立場,都難免固執“理障”,不能“得其環中”,從(cong) 而使本來應該可以用於(yu) “行”的“知”,變成了“剪不斷理還亂(luan) ”的知識亂(luan) 麻,最終偏離了“知行合一”“行其所知”的“大學之道”。

 

反觀證嚴(yan) 法師和她領導的慈濟世界,為(wei) 什麽(me) 在短短45年間竟然從(cong) 花蓮山腳下的一間小木屋,一步一步走向了世界?我以為(wei) ,正是因為(wei) 證嚴(yan) 法師能夠博采東(dong) 西文化之長,不挾宗教門戶之見,對所有民族、宗教、國家、文化的人甚至眾(zhong) 生都能一視同仁,並且特別善於(yu) 古為(wei) 今用、洋為(wei) 中用、活學活用的結果。慈濟誌工中有各種膚色、國度、學曆、階層的優(you) 秀分子,他們(men) 聚集在一起,卻能求同存異,一團和氣,蓋因其將珍愛地球、和諧社會(hui) 、淨化心靈的大願景,與(yu) 慈悲喜舍、扶危濟困、醫療環保等身體(ti) 力行的“菩薩道”,有機結合,從(cong) 而極大地調動了人們(men) 心中的善念善心、良知良能,創造了一個(ge) 人間奇跡。證嚴(yan) 法師和慈濟世界是以儒釋道為(wei) 中心的東(dong) 方文化在當今世界的一個(ge) 光輝典範,她的人文價(jia) 值和人類價(jia) 值今後還會(hui) 不斷彰顯。

 

第三,儒學應該從(cong) 學院走向民間,從(cong) 義(yi) 理走向實踐,從(cong) 心動走向行動,將“良知”轉化為(wei) “良能”。宋代理學家周敦頤在《通書(shu) ·陋》中說:“聖人之道,入乎耳,存乎心。蘊之為(wei) 德行,行之為(wei) 事業(ye) ,彼以文辭而已者,陋矣。”(《近思錄·卷二·為(wei) 學》)這是對重“知”輕“行”、重義(yi) 理輕踐行現象的一種批評。這種批評對於(yu) 當下學院體(ti) 製下的儒學研究猶具現實針對性。強調“躬行踐履”的儒學其實是一種實踐哲學,其義(yi) 理也不過是為(wei) 了指導實踐。但在儒學漫長的發展史上,特別是儒學經學化之後,儒學卻日益從(cong) 民間走向廟堂,從(cong) 日常走向書(shu) 齋,從(cong) 不可須臾或離的“道”,降格為(wei) 尋章摘句、繁複注疏的“理”。

 

證嚴(yan) 法師在論及佛教經典的流傳(chuan) 時也指出了同樣的問題:

 

輾轉流傳(chuan) 的佛法,經由人們(men) 不斷地分析與(yu) 表達,遂愈顯愈深,不是當初簡單的樣貌。就如孔子之《論語》,以“學而時習(xi) 之,不亦說乎”來說,孔子的意思很簡單,就是說“若是用心學習(xi) ,學了後有所知,內(nei) 心就很喜悅。”意義(yi) 不過如此,但後人去惡大做文章,在“注”、“釋”時,以更多的文字說明,遂將這些簡單的話分析得非常深奧。[20]

 

盡管對經典的詮釋本身就是弘揚儒學的一部分,並且其本身充滿了“愛智慧”的快樂(le) ,但是,將儒家文化從(cong) “道”轉為(wei) “理”甚至“術”的詮釋過程,恰恰悖離了早期儒學重實踐、重篤行的核心精神。如果說儒學思想本身包含著取之不竭的“良知”,那麽(me) ,如何將“良知”化為(wei) “良能”和“良行”,這才是關(guan) 鍵。從(cong) 這一角度反觀當今,不難發現,日益僵化的學術評價(jia) 體(ti) 製對於(yu) 儒學的複興(xing) 無疑是一大障礙,甚至是一種“殺傷(shang) ”。當學者們(men) 對義(yi) 理、概念、名相的研討和闡發熱情,遠遠超過躬行踐履與(yu) 切身實踐,甚至當學人大多數淪為(wei) “著書(shu) 都為(wei) 稻粱謀”的“小人儒”之時,本身就是一種“道不行”或者“斯文掃地”的慘淡局麵!證嚴(yan) 法師在談及宗教信仰時說:

 

對於(yu) 宗教信仰采取的態度,也有兩(liang) 種極端的現象。一種是迷信之人,被認為(wei) 是愚夫愚婦;一種是隻埋首研究理論,對宗教並不相信。如何能提升迷信者的信仰質量,又如何能使知識分子接受宗教的智慧,方法唯有真正腳踏實地地去做,推動人間佛法,是佛法生活化,才能普遍接引各種根機的眾(zhong) 生。[21]

 

證嚴(yan) 法師所說“隻埋首研究理論,對宗教並不相信”的專(zhuan) 家學者,其實與(yu) 周敦頤所說“彼以文辭而已者”正是一類人,具體(ti) 說,也就是那種知行分離、紙上談兵、高談闊論、喪(sang) 失行動能力的“腐儒”。將儒學的複興(xing) 寄托在對儒家文化本身就缺乏“正信”和“願力”的人身上顯然是南轅北轍,章句注疏和義(yi) 理辨析固然需要,但離開躬行踐履的生活實踐則遠遠不夠、也無法應對日新月異的現代社會(hui) 。

 

上個(ge) 世紀,晏陽初、梁漱溟、陶行知等前輩學者就是一批敢於(yu) 躬行的先驅,又有證嚴(yan) 法師和慈濟誌業(ye) 可為(wei) 榜樣,現在民間力量也在不斷成長,多元社會(hui) 形態初步形成,機緣可謂已經成熟。既然慈濟能將“佛法生活化”,儒家文化及核心價(jia) 值為(wei) 何不能走進民間,“仁愛之道”、“忠恕之道”為(wei) 何不能廣被天下?而且,從(cong) 國內(nei) 外的政治、經濟、社會(hui) 狀況來看,今天也正是將民族文化與(yu) 世界潮流接軌,將傳(chuan) 統文化信仰植根民間社會(hui) 的最佳時機。如能因勢利導,知行合一,積極推動,躬身實踐,就能潤物無聲地提升整個(ge) 民族的文化素質,帶動整個(ge) 民間社會(hui) 的健康發展,為(wei) 改善文化生態、建設公民社會(hui) 做出應有的貢獻。

 

一句話,儒學的現代轉換,關(guan) 鍵在於(yu) 能否把專(zhuan) 注義(yi) 理的“儒學”轉變成百姓倫(lun) 常日用的“儒道”,讓芸芸眾(zhong) 生能切身體(ti) 會(hui) ,並遵大道而前行。孔子說:“誰能出不由戶?何莫由斯道也!”道,其實就在腳下,關(guan) 鍵在於(yu) 能否邁步向前。

 

(按:此文寫(xie) 於(yu) 2011年,十餘(yu) 年轉瞬即逝,今天看來,本文有些觀點似乎還未過時,隻是,腳下的路更難行了。撫今追昔,可發一歎!)

 


注釋:
 
[1] 參見釋德凡編撰,《證嚴法師思想體係探究叢書第一輯》,複旦大學出版社,2010年版,頁29。
 
[2] 參見《證嚴法師思想體係探究叢書第一輯》,複旦大學出版社2010年版,頁56。
 
[3] 同上書,頁57。
 
[4] 同上書,頁69。
 
[5] 參見《從人間教育之觀點探討佛法出世間之道理——法師思想與<四書>之關係》,《證嚴法師思想體係探究叢書第一輯》,複旦大學出版社2010年版,頁557-612。
 
[6] 同上書,頁558。“三十幾年”雲者係原文如此,實則慈濟至今已度過45個春秋。
 
[7] 同上書,頁567。
 
[8] 按:引文本自《靜思語》典藏版,慈濟文化出版社2010年版,不再一一注明頁碼。
 
[9] 按,本文所引《四書》內容,均以中華書局版的《四書章句集注》為準,具體出處不再詳注。
 
[10] 參見《一粒米中藏日月,半升鍋內煮山河——談慈濟大陸賑災緣起及理念》,釋德(亻凡)編撰:《證嚴法師思想體係探究叢書第一輯》,複旦大學出版社2010年版,頁252。
 
[11] 參見《證嚴法師思想體係探究叢書第一輯》,複旦大學出版社,2010年版,頁16。
 
[12] 此則朱熹注雲:“有善於己,然後可以責人之善;無惡於己,然後可以正人之惡。皆推己以及人,所謂恕也,不如是,則所令反其所好,民不從矣。”參見朱熹《四書章句集注》,中華書局1983年版,頁9。
 
[13] 參見《證嚴法師思想體係探究叢書第一輯》,複旦大學出版社,2010年版,頁782。
 
[14] 參見《證嚴法師思想體係探究叢書第一輯》,複旦大學出版社,2010年版,頁891。
 
[15] 根據其弟子的介紹,證嚴法師做過開示講解的大部經有:《三十七道品講義》、《無量義經》、《法華經》、《佛遺教經》、《四十二章經》、《藥師經》、《地藏經》、《八大人覺經》、《父母恩重難報經》以及《人有二十難》等等。參見《證嚴法師思想體係探究叢書第一輯》,複旦大學出版社2010年版,頁896。
 
[16] 參見《證嚴法師思想體係探究叢書第一輯》,複旦大學出版社2010年版,頁218。
 
[17] 參見《證嚴法師思想體係探究叢書第一輯》,複旦大學出版社2010年版,頁310。
 
[18] 參見《證嚴法師思想體係探究叢書第一輯》,複旦大學出版社2010年版,頁955。
 
[19] 參見《證嚴法師思想體係探究叢書第一輯》,複旦大學出版社2010年版,頁882。
 
[20] 參見《證嚴法師思想體係探究叢書第一輯》,複旦大學出版社2010年版,頁889。
 
[21] 參見《證嚴法師思想體係探究叢書第一輯》,複旦大學出版社2010年版,頁308。