紹述洙泗學統 致力正本清源

——楊朝明教授學術思想述略

作者：宋立林 李文文

來源：《天中學刊》2024年6月第三期

時間：孔子二五七五年歲次甲辰五月廿六日丙寅

          耶穌2024年7月1日

編者按：楊朝明，曆史學博士。山東(dong) 大學儒學高等研究院特聘教授，博士生導師。第十四屆全國人大代表，第十三屆全國政協委員，第十一屆山東(dong) 政協常委。任國際儒學聯合會(hui) 副理事長、中華孔子學會(hui) 副會(hui) 長、中國哲學史學會(hui) 常務理事等。曆任《齊魯學刊》編輯、曲阜師範大學孔子文化學院院長和曆史文化學院院長、尼山世界儒學中心副主任、孔子研究院院長。曾被評為(wei) “山東(dong) 省師德標兵”“山東(dong) 省優(you) 秀教師”“齊魯文化名家”“山東(dong) 社科名家”“全國優(you) 秀社會(hui) 科學普及專(zhuan) 家”等，受聘為(wei) 首屆“山東(dong) 省人民政府決(jue) 策谘詢專(zhuan) 家”等。

摘  要：楊朝明教授長期專(zhuan) 注於(yu) 孔子儒學研究，在儒家文獻與(yu) 中國早期文明、儒家學術史等研究領域成果豐(feng) 碩，在儒家經典普及傳(chuan) 播方麵影響廣遠。楊朝明教授的學術貢獻主要體(ti) 現在四個(ge) 方麵：一是探究孔子儒學文明淵源，在上古三代文化的宏闊背景中考察孔子儒學；二是立足孔子儒學文化母體(ti) ，結合魯國史、魯文化研究孔子儒學；三是依托文獻載體(ti) ，貫通傳(chuan) 世典籍、出土文獻，夯實基礎研究；四是登峰落地並持，傳(chuan) 承傳(chuan) 播兩(liang) 進，以此成就弘揚孔子儒學文化使命之全功。

楊朝明，1962年生，山東(dong) 梁山人，現為(wei) 山東(dong) 大學儒學高等研究院特聘教授、博士生導師，曆任曲阜師範大學《齊魯學刊》編輯、孔子文化學院院長和曆史文化學院院長、孔子研究院院長、尼山世界儒學中心副主任。楊朝明以紹述洙泗學統為(wei) 己任，專(zhuan) 注於(yu) 孔子儒學的研究工作，在儒家文獻與(yu) 中國早期文明、儒家學術史等研究領域成果豐(feng) 碩。出版有《魯文化史》《周公事跡研究》《儒家文獻與(yu) 儒家學術研究》《論語詮解》《孔子家語通解》《〈孔子家語〉綜合研究》《孔子之道與(yu) 中國信仰》《從(cong) 文化自知到文化自信》《國學通識課》《讓儒學溫暖世界》《三代文化與(yu) 儒學的形成》《洙泗文獻征信》等著作。在多年研究孔子儒學的過程中，楊朝明立足元典並緊跟學術前沿，在孔子儒學研究的材料、理論、方法等方麵漸趨形成了一整套自己的看法，研究特色突出。

一、三代文化與(yu) 孔子儒學文明淵源

2019年12月，孔子文化展在國家博物館舉(ju) 辦。從(cong) 新石器時代延續至當代，涵蓋多件（套）文物，呈現著孔子儒學的形成與(yu) 影響。其中，第一件展品——一件出土於(yu) 河南舞陽賈湖的賈湖骨笛，尤其引人關(guan) 注，它出自新石器時代裴李崗文化，約為(wei) 公元前6100年至公元前5000年，比孔子的年代還要早數千年。這樣的安排反映著策展人楊朝明的特別用心，也代表著他對中國早期文明的大體(ti) 認知，“在春秋戰國以前，中華文明已經有漫長的發展曆程，有較高的發展水準，這一點非常重要”。從(cong) 根本上講，楊朝明念茲(zi) 在茲(zi) 的是中國古代文明與(yu) 孔子儒學的文化淵源。

楊朝明致力於(yu) 孔子儒學研究40餘(yu) 年，有著強烈的現實關(guan) 切。今天我們(men) 談文化自信，不能不思考哪些因素製約了文化自信。在楊朝明看來，大體(ti) 可從(cong) 五個(ge) 方麵言之：一是對中國古代文明的發展程度估價(jia) 偏低；二是對經學典籍的價(jia) 值認識不夠；三是對博大精深的孔子儒學“莫名其妙”；四是疑古思潮的消極影響依然存在；五是把國力升降與(yu) 文化問題簡單類比。這些認識鉤玄提要，極其透徹。楊朝明站在時代前沿思考文化問題，思考如何講清楚“學術的中國”“理論的中國”。問題的焦點指向對中國早期文明發展程度的認識，指向對孔子儒學文明淵源及其內(nei) 在機理的深層次認知。“如果把中華文明比喻成一棵生生不息的大樹，那麽(me) 儒家文化就是它的主幹。樹幹之所以又粗又壯，是因為(wei) 它的根很深很牢。”楊朝明多次申明這一觀點。孔子儒學深深紮根於(yu) 三代文化的肥沃土壤，如果不理解孔子儒學的思想來源，不了解上古三代文明的高度發展，便很難去認識孔子思想的深度、高度和寬度，很難理解它的超越性。古今中外，人們(men) 對孔子儒學認知不一，當然有多種原因，但有一點應該是確定的，即理解孔子儒學的深度與(yu) 認知三代文明的高度成正比。看不清中國早期文明的綿延之路的人，便會(hui) 陷入黑格爾式的眼光，將孔子思想視為(wei) “老練的道德說教”；而看得清者，將另有洞見。

在世界文化格局中，孔子與(yu) 釋迦牟尼、耶穌、穆罕默德一樣，皆開創了一個(ge) 思想文化傳(chuan) 統，對世界文明產(chan) 生了深遠影響。但是，孔子儒學有所不同，它有自己的淵源活水。孔子思想不是“無中生有”，而是“述而不作”。《中庸》雲(yun) “仲尼祖述堯舜，憲章文武”，孟子稱“孔子之謂集大成”，東(dong) 漢王充提出“文王之文在孔子”，梁漱溟談到“孔子以前的中國文化差不多都收在孔子手裏”，這些說法皆很能說明問題。那麽(me) ，上古時期的文明形態何如？三代文化有著怎樣的內(nei) 在關(guan) 聯？孔子儒學作為(wei) 一種文明，在曆史上是怎麽(me) 形成的？它形成的廣闊背景如何去理解，這種背景對於(yu) 儒學的形成、對認識儒學有什麽(me) 意義(yi) ？這些問題縈繞其心。與(yu) 許多學者重點關(guan) 注儒學的傳(chuan) 揚流布不同，楊朝明將很大精力放在了“前儒學時代”，他博覽多思，學問習(xi) 熟，關(guan) 於(yu) 上述問題多有闡發，大部分研究成果收錄在《三代文化與(yu) 儒學的形成》一書(shu) 。

關(guan) 於(yu) 中國早期文明的發展程度，用“輝煌”來表述是毫不誇張的，學術進步尤其是考古成果為(wei) 這一認識提供了大量佐證。夏鼐於(yu) 20世紀80年代開啟了利用考古資源研究中華文明起源問題的先河，蘇秉琦提出“中華大地文明火花，真如滿天星鬥”，李學勤則從(cong) 中國早期文明的長度、廣度、高度三個(ge) 方麵來說明“中國古代文明是真正輝煌的”。2002年春，國家科技攻關(guan) 項目——“中華文明起源與(yu) 早期發展綜合研究”（簡稱“探源工程”）正式啟動。作為(wei) 迄今為(wei) 止中國規模最大的、綜合性多學科參與(yu) 的、研究人文科學重大問題的國家級研究項目，“探源工程”成果豐(feng) 碩，揭示了中華文明起源、形成的年代框架、環境背景與(yu) 生業(ye) 基礎；揭示了中華文明起源、形成的階段性特征，等等。要而言之，那便是取得了“中華五千多年文明是曆史真實”的認識。來自20多個(ge) 學科的近400多位學者用20年的研究呈現了中華文明早期的發展圖景，為(wei) 學術界深入開展相關(guan) 研究提供了多方麵證據。

孔子思想學說的形成有著廣闊的背景，對此，楊朝明言之再三，深有依憑。顯然，正是輝煌的中華早期文明孕育出博大精深的孔子儒學。“祖述堯舜，憲章文武”的說法高度概括了孔子儒學的文明淵源，那麽(me) ，上古三代文化有著怎樣的內(nei) 在聯係，三代文化對孔子儒學有著怎樣的影響，對此，楊朝明綜合利用傳(chuan) 世文獻與(yu) 出土文獻，係統探索，孜孜以求，有著自身的治學方法和思維。說到治學方法，著名曆史學家章開沅有一條非常重要的經驗，即“重視細節，拒絕‘碎片化’”。章開沅旨在論及曆史研究中宏觀與(yu) 微觀、整體(ti) 與(yu) 細節的辯證關(guan) 係。宏觀整體(ti) 研究側(ce) 重於(yu) 融通，微觀細節研究重視考證。強調因小見大，考訂精詳，論析自見高明，寓宏觀於(yu) 微觀，在微觀中看到曆史是前後連續的過程；反對將曆史本身視為(wei) 一堆雜亂(luan) 無章的碎片，反對把原本已清晰完整的曆史撕裂成為(wei) 碎片。盡管章開沅這一觀點是對中國近代史研究而言的，但事實上深具普遍適用性。從(cong) 事三代文化研究，在綿延的曆史畫卷中鋪陳，既要有整體(ti) 視野，又要擅長考證，楊朝明二者兼備，他的論著不僅(jin) 文理密察，且透著強烈的曆史融通感。楊朝明一方麵立足整體(ti) 視野，細致考察三代文化的內(nei) 在聯係。如在《三代文化與(yu) 儒學的形成》一書(shu) 中，楊朝明以“重新審視孔子的三代之禮‘損益’說”為(wei) 前言，以三代文化發展演變的脈絡為(wei) 門徑，跋涉於(yu) 上古文明。關(guan) 於(yu) 夏、商、周三代之禮的關(guan) 係，孔子明確地說：“殷因於(yu) 夏禮，所損益，可知也；周因於(yu) 殷禮，所損益，可知也。其或繼周者，雖百世，可知也。”孔子不僅(jin) 對周禮非常精通，而且對夏禮、殷禮都是相當熟悉的，他既看到三代禮製有著因襲承繼的相同處，又論及其損益變化的不同處。孔子對三代之禮的比較論說，散見於(yu) 大小戴《禮記》及《孔子家語》等文獻之中。從(cong) 根本上說，這正反映著三代文化的發展演變。其中，商周文化關(guan) 係尤其引發學界關(guan) 注。雖然人們(men) 用“損益”來概括商周文化關(guan) 係是十分妥切的，然而，各家對於(yu) 孔子“損益”說的理解卻有參差，或言“迥異”，或說“微殊”。那麽(me) ，商周文化的“損益”關(guan) 係應怎樣理解？楊朝明從(cong) 微觀處著手，對商周之際重大的製度風俗進行綜合考證。早在20世紀90年代，楊朝明相繼發表了係列研究成果，比如，《“三年之喪(sang) ”應為(wei) 殷代遺製說》《近人商周繼承製度研究之檢討》《魯國“一繼一及”繼承現象再考》《周先王繼承製度研究》，等等。上述成果對於(yu) 認識殷周時期的“繼承製度”“三年之喪(sang) ”等重要禮製來說助益良多，更為(wei) 理解商、周乃至三代之間的縱橫關(guan) 係提供借鑒。另一方麵，楊朝明屬意專(zhuan) 題研究，探悉孔子儒學核心範疇的淵源出處。比如，楊朝明《〈尚書(shu) ·皋陶謨〉與(yu) 儒學淵源問題》一文，將孔子學說與(yu) 皋陶主張進行對比，孔子創立的以修己安人為(wei) 宗旨的儒家學說淵源有自，與(yu) 皋陶明確提出的“慎厥身”和“知人”“安民”的主張一脈相承。楊朝明還從(cong) 曆史編纂學的角度進行考察，孔子刪訂《尚書(shu) 》，“論次”《尚書(shu) 》順序，於(yu) 眾(zhong) 多篇籍中選出《皋陶謨》，將它置於(yu) 記載堯舜事跡的《帝典》（《堯典》等）之後，可以明顯看出孔子對皋陶論述的重視。反過來，《皋陶謨》對孔子的影響應當不可低估。《周文王遺訓與(yu) 儒家“中庸”思想》提出，“從(cong) 孔子‘祖述堯舜，憲章文武’，我們(men) 可以反觀孔子‘中道’思想的廣闊背景和深刻來源；從(cong) 周文王臨(lin) 終前對太子發的反複叮嚀，我們(men) 可以進一步去體(ti) 會(hui) 孔子‘中道’思想的博大精深”。《〈逸周書(shu) ·寶典篇〉與(yu) 儒家思想》主要考察了《寶典》篇對孔子和早期儒家學說形成的重要作用。其中關(guan) 於(yu) “仁”的內(nei) 容，對孔子仁學思想的形成有一定影響；所述“四位”“九德”“三信”的內(nei) 容與(yu) 儒家的修身思想關(guan) 係極其密切；“十奸”“十散”涉及擇人、敬謀問題，與(yu) 早期儒家和孔子亦有一定關(guan) 聯。楊朝明還撰寫(xie) 了不少類似專(zhuan) 題論文。不過，僅(jin) 從(cong) 上述篇章也可一窺孔子學術傳(chuan) 統的久遠和深厚。

研究儒學，各人有各人的方法。具體(ti) 從(cong) 哪裏入手，路徑不盡相同。在楊朝明看來，這個(ge) 問題的答案十分清晰，他密切關(guan) 注孔子儒學的淵源，屬意於(yu) 上古三代文明的漫長發展。如果不理解孔子“述而不作”的文化觀，不理解孔子“祖述堯舜，憲章文武”的豐(feng) 富內(nei) 涵，就很難讀懂孔子儒學。孔子思維的高度與(yu) 深度聯結了古代中國曆史發展的長度和寬度。這一視域，利於(yu) “得門而入”孔子儒學，利於(yu) 深刻理解三代文明的卓越風貌。就具體(ti) 治學思路而言，李學勤常說，“一個(ge) 人不見得要做理論的工作，但必須有理論的高度，在研究過程中可能考證的隻是一個(ge) 字，但心裏得想著一個(ge) 大的事兒(er) ”。楊朝明對此理解很深，以考證入其深，以歸納見其大。許多考證看似“細枝末節”，但因心中裝著“星辰大海”，孔子儒學文明淵源的“大”輪廓也就清晰起來了。

二、魯文化與(yu) 孔子儒學的文化母體(ti)

孟子曰：“頌其詩，讀其書(shu) ，不知其人，可乎？是以論其世也。”孟子提出要知人論世。《中庸》雲(yun) “仲尼祖述堯舜，憲章文武”，這是從(cong) 曆史的維度論及孔子思想淵源；緊隨其後的“上律天時，下襲水土”亦不容忽視，其中蘊含著儒學誕生的地緣優(you) 勢。魯文化作為(wei) 宗周文化之嫡傳(chuan) ，孕育了孔子思想，是儒學的文化母體(ti) 。研究這一問題，不得不說楊朝明有著同樣得天獨厚的地緣優(you) 勢。楊朝明於(yu) 1981年考入曲阜師範學院曆史係，自此沐浴洙泗學風，遊於(yu) 聖人之門。他徜徉於(yu) 孔廟、孔府、孔林、周公廟、壽丘、少昊陵、孔子出生地尼山之間，時常思接千載，不難想起《論語》中“子入太廟，每事問”的典故。在孔子故裏曲阜，楊朝明確定了一生的研究方向——孔子儒學與(yu) 傳(chuan) 統文化。20世紀80年代末，楊朝明留校工作，積極參與(yu) 了恩師郭克煜先生主持的《魯國史》研撰工作。郭先生提出：“要想正確認識孔子思想，就必須對孔子所在的魯國的曆史進行一番考察，取得較為(wei) 全麵的認識。隻有這樣，才能較為(wei) 正確地認識孔子思想。”。對此，楊朝明拳拳服膺，在研究魯國史的過程中，他對這一問題的認識更加清晰，並決(jue) 心專(zhuan) 就魯文化史等進行深入研究。

首先是魯文化研究。“周禮盡在魯矣”，這絕非虛言。如眾(zhong) 周知，在周代的眾(zhong) 多邦國中，魯國因為(wei) 是周公之子伯禽的封國，是姬姓“宗邦”、諸侯“望國”，魯文化與(yu) 周文化一脈相承。周初開始完善起來的宗法禮樂(le) 製度，鑄就了魯國根深蒂固的禮樂(le) 傳(chuan) 統，使魯國成為(wei) 周代禮樂(le) 保存最為(wei) 完整的國家。用楊向奎的話說，魯國“是宗周禮樂(le) 文明的嫡傳(chuan) ”，中國之傳(chuan) 統禮樂(le) 文明“以魯為(wei) 正統”。晁福林注意到“周代的禮樂(le) 文化雖於(yu) 彝銘和文獻中有所記載，但卻比較簡略零散，因此研究周文化的學者往往從(cong) 魯文化中尋其淵源、窺其底蘊，實為(wei) 不可替代的良方”。魯文化與(yu) 周文化的緊密聯係、魯國禮樂(le) 文化的深遠影響皆可由此一窺。楊朝明從(cong) 魯國禮樂(le) 傳(chuan) 統的形成入手，係統研究魯國禮樂(le) 傳(chuan) 統的特點，重點關(guan) 注禮樂(le) 傳(chuan) 統在魯國社會(hui) 生活中所起的作用及其對後世的深刻影響。顯然，孔子思想的產(chan) 生與(yu) 魯國的禮樂(le) 傳(chuan) 統密切相關(guan) 。談到禮樂(le) 文化，不能不言《詩經》。在周代，“樂(le) 正崇四術、立四教，順先王《詩》《書(shu) 》《禮》《樂(le) 》以造士。春秋教以《禮》《樂(le) 》，冬夏教以《詩》《書(shu) 》”。孔子繼承了這一傳(chuan) 統，“以詩書(shu) 禮樂(le) 教”，主張“興(xing) 於(yu) 詩，立於(yu) 禮，成於(yu) 樂(le) ”。周代禮典的施行往往配合著一定的樂(le) 舞，樂(le) 舞以詩作為(wei) 樂(le) 章，也就是演奏《詩經》中的篇章。從(cong) 文獻記載看，魯人對於(yu) 《詩經》的熟悉和了解，也是他國所無法企及的。楊朝明以《詩經》研究魯人的政治、外交和其他社會(hui) 生活，從(cong) 《詩經》中探求魯國的曆史。他關(guan) 注到《豳風》與(yu) 魯國的特殊關(guan) 係，對先賢時哲的研究成果進行細致梳理，讚同《豳風》猶“魯風”的說法。周公、伯禽把周樂(le) 帶到東(dong) 方，豳風東(dong) 傳(chuan) ，魯地便沿用了豳地的音樂(le) 調子。從(cong) 本質上說，這一結論反映著周公與(yu) 魯地的特殊關(guan) 係，昭示著魯文化與(yu) 周文化非同尋常的密切關(guan) 聯。

楊朝明從(cong) 詩、禮、樂(le) 入手研究魯國文化，可以說牽住了這一課題的“牛鼻子”。順此脈絡，上下求索，勾畫出一條清晰的主線，形成了對魯文化形成、生長、興(xing) 盛、衰變的係統認識，其《魯文化史》一書(shu) 即圍繞上述框架展開。晁福林認為(wei) 這部著作不僅(jin) 是楊朝明個(ge) 人科學研究道路上的一個(ge) 裏程碑，“而且在傳(chuan) 統文化與(yu) 先秦史的研究上也會(hui) 有相當的地位”。對於(yu) 孔子思想與(yu) 周、魯文化的關(guan) 係，晁福林的認識十分深刻，他說：“孔子思想和儒學雖融會(hui) 三代文明精蘊，但直接源流則當歸之於(yu) 周、魯文化。孔子主要是在周文化與(yu) 魯文化的背景下開創儒家學派的。”也正是從(cong) 這個(ge) 意義(yi) 上講，對於(yu) 學習(xi) 與(yu) 研究孔子儒學來說，魯文化的重要意義(yi) 不待多言。在這一問題上，楊朝明不僅(jin) 認識到位，在學識上更是專(zhuan) 精有成。

其次是周公事跡研究。說到魯文化與(yu) 周文化的密切關(guan) 聯，實源自周公；如果追問對孔子學說影響最深、貢獻最大的人，亦非周公莫屬。子曰：“甚矣吾衰也，久矣吾不複夢見周公！”孔子思慕周公，欲行周公之道。孔子非常熟悉周公事跡，動輒引述“周公之製”“周公之典”，思考“周公之聖”、“周之所以王”、“周之所以盛”。曆史學家夏曾佑曾說：“孔子之前，黃帝之後，於(yu) 中國有大關(guan) 係者，周公一人而已。”在宏闊的曆史格局中，周公的地位更加彰顯。楊向奎以“宗周→魯國；周公→孔子”的圖解，清晰標示出周文化與(yu) 魯文化、周公與(yu) 孔子的內(nei) 在聯係。曆史上人們(men) 尊孔子為(wei) “至聖”，尊周公為(wei) “元聖”，研究孔子文化、魯文化，進而研究周公，這是很自然的，自當於(yu) 此措意。然而綜觀楊朝明的周公研究成果，研讀《周公事跡研究》一書(shu) ，其用力之深，新見之多，令人歎服。

眾(zhong) 所周知，研究周公事跡及相關(guan) 周初史事有相當難度，不僅(jin) 資料缺乏，有關(guan) 文獻記載也較費解。楊朝明知難而上，“廣征博引諸種文獻史料，對所記載的史實重新梳理、考辨，去粗取精，以為(wei) 立論之依據，同時又悉心研讀以往諸家有關(guan) 研究成果，逐一進行評判，擇其善者作為(wei) 立論之參考，並注意以科學的辯證的唯物主義(yi) 曆史觀去觀察、分析、認識曆史現象，故對有關(guan) 周公事跡的幾個(ge) 重要的疑難問題提出了自己的獨立見解，有一定的創獲”。朱鳳瀚的這一評介中肯全麵，高度概括出楊朝明的研究方法、特點、成就。2000年，楊朝明以《周公事跡綜考》為(wei) 題提交了博士學位論文，論文得到了李學勤等專(zhuan) 家的盛讚。

研讀《周公事跡研究》一書(shu) ，有兩(liang) 點值得特別關(guan) 注：一是楊朝明始終用曆史的眼光在寬廣的格局中看待具體(ti) 的曆史事件。比如，透過周公事跡，向前追溯，牽係著對周代文化、商代文化乃至整個(ge) 上古文明的認知；向後探求，關(guan) 乎孔子儒學特質的形成，也關(guan) 乎中華政治文明品格的生成。這些都是很重要的問題。二是楊朝明紮實的文獻考證基本功讓人歎服，這是其在學術之路上披荊斬棘的利器。如果將該書(shu) 與(yu) 《魯文化史》合觀，將更能清晰地探悉其中的脈絡，李學勤認為(wei) ：“《周公事跡研究》考訂周公史事本末，以論證詳密、層次明晰為(wei) 先，《魯文化史》則通論魯國文化興(xing) 衰，以脈絡清楚、征引廣博見長。讀者如能合觀這兩(liang) 書(shu) ，就不難了解楊朝明博士在學術研究中的趨向與(yu) 成就。”由於(yu) 對周公和魯文化的深刻認知，楊朝明從(cong) 孔子儒學誕生的母體(ti) 中汲取營養(yang) ，使其孔子儒學研究更加清澈洞明，深具生命力。

三、先秦典籍與(yu) 孔子儒學的文獻載體(ti)

無論思想研究，還是曆史研究，近現代學術界廣泛提倡多學科交叉的研究方法。具體(ti) 到先秦史領域，文獻以外，考古、古文字、民族學的資料與(yu) 研究方法得到綜合運用。然而，正如朱鳳瀚所說：“用多學科交叉方法研究先秦曆史，其最基礎的工作應該是對文獻的深入鑽研。”盡管道無定體(ti) ，學無定法，但是，曆史研究、思想史研究應當以文獻為(wei) 基礎，具體(ti) 到儒學研究，也毫不例外。在科學利用曆史文獻方麵，楊朝明是十分成功的，這得益於(yu) 他紮實的文獻學專(zhuan) 業(ye) 基本功，得益於(yu) 他對文獻基礎研究的高度重視。楊朝明攻讀碩士、博士學位，學的都是曆史文獻學專(zhuan) 業(ye) 。讀碩士時，那是曲阜師範大學招收的首屆曆史文獻學專(zhuan) 業(ye) 碩士生。至今，楊朝明仍對當年的課程安排記憶猶新，對文字、音韻、訓詁、校勘、版本、目錄等課程如數家珍，金文講讀、《尚書(shu) 》選讀等依次排開。更可貴的是，他根據所讀著作，按圖索驥般地尋找老師，拜師安徽著名學者吳孟複，深入學習(xi) 訓詁學，走訪請教了張舜徽、徐中舒、繆鉞、林劍鳴、黃永年、朱紹侯、高敏等著名文獻學家、曆史學家。

楊朝明篤學善思，朝夕孜孜，在逐步深入的過程中慢慢理解了前人的治學方法，也漸漸形成了自己的治學風格——注重以文獻為(wei) 基礎，強調實證，無征不信，追求“有思想的學術”與(yu) “有學術的思想”。他深刻認識到，“如果想要在研究儒家文化和早期的文明領域有所突破，那麽(me) 一方麵，在對傳(chuan) 世文獻分析的過程中，我們(men) 所持有的材料的再分析能力與(yu) 具體(ti) 方法十分重要；另一方麵更需要新材料，也就是出土文獻的新發掘”‍。隻有對曆史流傳(chuan) 下來的儒家典籍進行係統研究，才能真正理解孔子思想，弄清儒家文化。在楊朝明看來，早期儒學研究的一係列重大問題，包括儒學的淵源問題、孔子的研究資料、孔子以後的學術傳(chuan) 承、儒家經書(shu) 、出土文獻的研究等，無一不需要建立在紮實的儒家文獻研究的基礎上。針對上述問題，楊朝明博求深研，一篇篇論文相繼發表，代表作如：《〈尚書(shu) ·皋陶謨〉與(yu) 儒學淵源問題》《〈周誥〉諸篇次序考訂》《〈逸周書(shu) 〉有關(guan) 周公諸篇芻議》《新出簡帛與(yu) 早期儒學的重新認識》《郭店楚簡與(yu) 子思學術研究》《上海博物館竹書(shu) 〈詩論〉與(yu) 孔子刪詩問題》《〈孔叢(cong) 子·刑論〉與(yu) 〈孔叢(cong) 子〉的成書(shu) 》《關(guan) 於(yu) 〈六韜〉成書(shu) 的文獻學考察》，等等，大部分收錄於(yu) 《儒家文獻與(yu) 早期儒學研究》《洙泗文獻征信》兩(liang) 部著作中。顯然，楊朝明治學範圍寬廣，除了致力於(yu) 《尚書(shu) 》《詩經》《周禮》《左傳(chuan) 》《論語》等廣為(wei) 流傳(chuan) 的先秦儒家經典，對於(yu) 《孔子家語》《逸周書(shu) 》《孔叢(cong) 子》等沒有那麽(me) “流行”的先秦文獻，亦溯流窮源，探究底蘊。其中，楊朝明對《孔子家語》研究用力最勤，研究成果也是最突出、最豐(feng) 碩的。

《孔子家語》是記錄孔子及孔門弟子思想言行的著作，今傳(chuan) 本《孔子家語》共10卷44篇，魏王肅注，附有王肅序和孔安國《後序》。《孔子家語》的真偽(wei) 問題是中國學術史上一大公案。縱觀《孔子家語》兩(liang) 千多年流傳(chuan) 、研究史，盡管難以找到真正能夠證明該書(shu) 之偽(wei) 的任何可靠證據，但是，由於(yu) 缺乏新材料，一些相關(guan) 典籍又隨著疑古思潮被打入到偽(wei) 書(shu) 的行列，沒有了證據，就失去了繼續探討的前提，《孔子家語》研究在近代陷入沉寂。值得欣慰的是，20世紀70年代以來，隨著早期思想文獻陸續出土問世，直接給《孔子家語》研究帶來新契機，前沿學者開始重新認識此書(shu) 價(jia) 值。概括言之，李學勤、龐樸、胡平生等前輩學者開啟了利用出土文獻探討《孔子家語》可靠性問題的先河，隨之，楊朝明積極參與(yu) 到新時代《孔子家語》研究中來。

綜合來看，楊朝明對《孔子家語》的貢獻可涵蓋研究、教學、普及三個(ge) 方麵。楊朝明以細致考察《家語》的內(nei) 容性質、成書(shu) 過程、學術價(jia) 值為(wei) 核心，具體(ti) 的研究工作從(cong) 四個(ge) 方麵展開：其一為(wei) “《孔子家語》真偽(wei) 問題探論”，代表了作者對《孔子家語》真偽(wei) 及文獻價(jia) 值、思想價(jia) 值的係統認識。其二為(wei) “《孔子家語》的文獻學研究”，主要是對《孔子家語》文本尤其是單篇的具體(ti) 研究。其三是“《孔子家語》與(yu) 孔子研究”，以具體(ti) 研究為(wei) 例，凸顯了《孔子家語》對孔子思想研究的價(jia) 值。其四是“《孔子家語》與(yu) 儒家學派研究”，主要體(ti) 現了《孔子家語》對儒家學派及孔子弟子研究的意義(yi) 。一方麵，楊朝明個(ge) 人研究成果豐(feng) 碩，主要論文匯集在《〈孔子家語〉綜合研究》一書(shu) ，該書(shu) 於(yu) 2017年由齊魯書(shu) 社出版。另一方麵，作為(wei) 博士、碩士研究生導師，楊朝明將指導研究生撰寫(xie) 學術論文視作《孔子家語》研究工作的延伸。大家圍繞《孔子家語》的種種問題進行了全方位的研究，例如《孔子家語》的材料來源、編撰、流傳(chuan) 、書(shu) 序、斷代研究、單篇研究、與(yu) 相關(guan) 文獻的比較研究、思想研究等等，共有論文20餘(yu) 篇。多年涵泳其中，楊朝明比更多人更加深刻地認識到《孔子家語》作為(wei) 儒學典籍的獨特價(jia) 值，“與(yu) 《論語》的簡略相比，《家語》（指《孔子家語》）有完整的場麵；與(yu) 《大學》《中庸》作為(wei) 專(zhuan) 題論文相比，《家語》中的思想更為(wei) 全麵；《史記》記錄了孔子事跡，但《家語》的記錄時代更早，內(nei) 容更多，更加準確”。在楊朝明看來：“要準確地理解孔子，要真正走近孔子，決(jue) 不能舍棄《家語》，《家語》可以當之無愧地被稱為(wei) ‘孔子研究第一書(shu) ’！”在多年積累的基礎上，楊朝明攜弟子編撰《孔子家語通解》一書(shu) ，在堅持學術性第一的原則下，對《家語》進行序說、分段、注釋、翻譯。該書(shu) 首於(yu) 2005年由台灣萬(wan) 卷樓出版有限公司出版發行，後經校勘、修訂，於(yu) 2009年由齊魯書(shu) 社重新出版，成為(wei) 《孔子家語》研究的善本和必讀書(shu) 。

2013年11月26日，習(xi) 近平考察孔子故裏，來到孔子研究院視察，看到桌子上擺放的孔子研究院成果中的《論語詮解》和《孔子家語通解》，表示很感興(xing) 趣。這兩(liang) 本書(shu) 均由時任孔子研究院院長的楊朝明主編。黨(dang) 和國家領導人的高度重視是一個(ge) 特殊的機緣，使得《孔子家語》在更加寬廣的範圍內(nei) 進入大眾(zhong) 視野。

談到文獻研究，除了傳(chuan) 世文獻、出土文獻，楊朝明還屬意於(yu) 曲阜碑刻文獻。在浩瀚的文化長河中，篆刻有文字的石碑意在垂之久遠。“在我看來，孔廟裏的石碑會(hui) 說話。如果你有讀懂石碑、與(yu) 石碑對話的能力，走進孔廟，你會(hui) 發現，兩(liang) 邊的石碑都像是在舉(ju) 手，爭(zheng) 先恐後地要告訴你答案，告訴你曆史的過往。”楊朝明鑽研文獻久矣，涵養(yang) 深至，有感而發，撰寫(xie) 《孔廟的石碑會(hui) 說話》一文，論述孔廟碑刻的特殊意義(yi) 。眾(zhong) 所周知，曲阜是曆代崇德、報本、宣示教化之地；孔子後裔承擔著宣傳(chuan) 儒學、祭祀孔廟的重任，也受到曆代的尊崇與(yu) 優(you) 渥，許多優(you) 渥措施都載之石碑，不僅(jin) 昭示曆代政權對孔子儒學的態度，也督促聖賢後裔祖述家業(ye) 、遵禮修德。以孔廟石碑為(wei) 代表的曲阜碑刻文獻生動地呈現了儒學與(yu) 社會(hui) 的互動。麵對曆經歲月風化的石碑，開展著錄研究的任務十分緊迫。楊朝明就任孔子研究院院長後不久，便組織力量，開始了《曲阜儒家石刻文獻集成》的研究工作。耗時十載，著錄曲阜地區有儒學價(jia) 值的碑刻近700塊，附錄碑刻存目及研究文章20餘(yu) 篇，總計200餘(yu) 萬(wan) 字。2022年，孔子研究院推進的國家社科基金重點項目《中國曲阜儒家石刻文獻集成》最終成果《曲阜儒家碑刻文獻集成》出版，列入“尼山世界儒學中心 中國孔子基金會(hui) 文庫”。

儒學研究應當以文獻為(wei) 基礎是不言而喻的。但是，楊朝明認為(wei) ：“現在的儒學研究存在著對文獻利用不夠或者認識不足的嚴(yan) 重缺陷，也是毋庸諱言的。”。對其中的原因，楊朝明有自己的思考：唐朝中後期以來，隨著佛學影響的擴大，人們(men) 以儒家道統對抗佛學法統，由此產(chan) 生了對儒學經傳(chuan) 的懷疑。自宋代開始的疑古思潮到近代“古史辨派”時期登峰造極，所謂“辨偽(wei) 學”出現了極大偏失。疑古思潮本來為(wei) “衛道”而生，中日甲午戰爭(zheng) 以後卻換成了“反古”的麵目，從(cong) 而一發不可收拾。學術上的“疑古過勇”以釜底抽薪的方式，除了讓人感到古籍幾乎“無書(shu) 不偽(wei) ”“無書(shu) 可讀”，更使得虛無主義(yi) 盛行，造成了上古文化的一片空白，於(yu) 是，人們(men) 非常遺憾地看到“孔夫子”似乎變成了“空夫子”。實踐證明，“大膽假設，小心求證”是說起來容易，做起來難的事情。學術研究的進展，尤其地下早期文獻的不斷問世，一次次“轟然打破”了既有的“成見”，也無情地揭示了疑古思潮的極大偏頗，學者們(men) 一次次地驚呼必須“重寫(xie) 學術史”“重寫(xie) 思想史”。

走在時代前沿的李學勤旗幟鮮明地提出“走出疑古時代” 和“重新估價(jia) 中國古代文明”的學術理念。“安其學而親(qin) 其師”，秉承李先生的學術理念，楊朝明將目光轉向廣闊時空維度中孔子儒學與(yu) 古代文明的探源性研究。如何做到“毋師己意，毋主先入”？所謂“無征不信”，楊朝明將事業(ye) 的立腳處落實於(yu) 文獻，虛心體(ti) 察，使純駁淺深，自呈自露。事實上，古往今來，任何時代，沒有哪位真正的儒者不對自己的民族和文化充滿敬意和溫情，也沒有哪位儒者的文化情感是盲目的，無一不是建立在深深了解基礎之上的理解，建立在自知之上的自信。近代以來，西方的堅船利炮摧殘了我們(men) 的自信；強勢文化的衝(chong) 擊、疑古思潮的負麵影響消解著我們(men) 的自信。即便在學術界，由於(yu) 經學的沒落、文獻功底不夠，帶來的儒學話語失範現象也並不少見。徐慶文曾尖銳地指出：“許多人都評論儒學，然而，有些人對儒學的言說似是而非，甚至評論儒學的硬傷(shang) 、說外行話的現象時有發生。”在這樣的境況下，正本清源，將儒學講清楚，將中華文明的精神特質講清楚，已不僅(jin) 僅(jin) 是作為(wei) 學者的個(ge) 人誌趣，更是在新時代背景下實現中華民族偉(wei) 大複興(xing) 、實現文化自信的學者擔當。學術必原心術。楊朝明誠是在這十足的責任感、使命感的感召下，發揚蹈厲、篤行不怠地開展學術研究的。

四、傳(chuan) 承傳(chuan) 播與(yu) 孔子儒學的文化使命

“文化不是凝固的雕塑，而是流動的活水，可水往哪個(ge) 方向流，卻是與(yu) 現實的實踐需要和社會(hui) 製度密不可分的。”以當代中國的實踐為(wei) 思維坐標，努力建設中華民族現代文明，是每一位文化工作者的使命。在新的時代背景中，如何傳(chuan) 承孔子儒學？這關(guan) 乎傳(chuan) 統文化的現代轉換；孔子儒學如何在今天的中國和世界發揮作用？這涉及儒學話語權問題。這些思考常常縈繞於(yu) 楊朝明心田，他提出“我們(men) 要肩負起這一使命，成為(wei) 中華民族優(you) 秀傳(chuan) 統文化的繼承者、實踐者和傳(chuan) 播者”。對此，他在思想上是堅定的，在思路上是明晰的。

在楊朝明看來，孔子儒學的傳(chuan) 承與(yu) 傳(chuan) 播一以貫之，傳(chuan) 統文化研究既要“登峰”也要“落地”。“‘登峰’就是需要大家去認識文化的深層意義(yi) 。我們(men) 了解傳(chuan) 統文化的深度和高度，了解幾千年來民族文化的形成發展，要把這些成果加以轉換進而‘落地’，形成對人心、社會(hui) 的滋養(yang) ，形成人民共同的信仰和力量。”圍繞這一整體(ti) 思路，他又尤其重視儒家經典的詮釋普及。要知道，中華傳(chuan) 統文化博大精深，中華傳(chuan) 統文化也層次分明。整體(ti) 而言，“中華傳(chuan) 統文化主要包括器物文化、製度文化與(yu) 觀念文化三大類。其中，觀念文化是整個(ge) 文化體(ti) 係中最核心的深層結構，是我們(men) 的祖先思考萬(wan) 事萬(wan) 物所形成的精神產(chan) 品”。毫無疑問，中華典籍是中華民族觀念文化的核心載體(ti) ，四書(shu) 五經又是核心中的核心，承載著中華民族深沉的精神追求、價(jia) 值體(ti) 係、思維方式。普及傳(chuan) 播中華經典將是傳(chuan) 承文化最有效的路徑，也是建設中華民族現代文明的牢靠抓手。因此，“要保持社會(hui) 人心之正，樹立正確的價(jia) 值信仰，就一定要習(xi) 正學，讀正經，不能‘索隱行怪’‘攻乎異端’。先讀重要的書(shu) ，先讀必讀的書(shu) ”，這是楊朝明一再強調的，他希望儒家經典能夠潤養(yang) 人們(men) 的日常生活，讓孔子儒學重回大眾(zhong) 視野。

在具體(ti) 舉(ju) 措上，楊朝明從(cong) 兩(liang) 方麵入手：一方麵，撰寫(xie) 出版儒家經典普及讀物。憑借對孔子儒學文明淵源、文化母體(ti) 、文獻載體(ti) 的深刻理解，對社會(hui) 人生的深情體(ti) 悟，楊朝明對儒家經典的理解多有獨到之處，成果豐(feng) 碩卓著，主要著作有：《中華傳(chuan) 統八德詮解叢(cong) 書(shu) 》《中華八德·黨(dang) 員幹部讀本》《中華八德·青少年讀本》《孔子的叮嚀》《問學〈孔子家語〉》《〈論語〉的邏輯》《斯文在茲(zi) ——〈論語〉講讀》《家國天下——〈大學〉講讀》《儒門心法——〈中庸〉講讀》《浩然正氣——〈孟子〉講讀》，等等。這為(wei) 闡釋儒學在新時代的重要價(jia) 值，為(wei) 世界儒學研究、儒學普及推廣、儒學國際傳(chuan) 播提供了重要的學術支撐。另一方麵，他積極行走在儒學普及推廣的第一線，在傳(chuan) 播中發揚儒學的時代價(jia) 值。作為(wei) 第十四屆全國人大代表，第十三屆全國政協委員，楊朝明認為(wei) 自己有更大的責任弘揚孔子儒學與(yu) 中華優(you) 秀傳(chuan) 統文化，實現孔子儒學與(yu) 時代精神的互動交融。他希望影響更多有影響力的人，每次針對黨(dang) 政機關(guan) 、大中學校、企事業(ye) 單位以及傳(chuan) 統文化師資培訓等演講，他都高度重視、精心準備，在社會(hui) 上產(chan) 生了廣泛影響。在曆次的學術講演、講座與(yu) 報告中，他總是高度強調中華文化經典的深厚底蘊與(yu) 現代價(jia) 值，強調經典研讀的意義(yi) 和必要性。盡管聽眾(zhong) 不同，所在行業(ye) 眾(zhong) 多，楊朝明的講座題目涉及多個(ge) 方麵，但是，“讓孔子照亮人心，用儒學溫暖世界”的主旨從(cong) 未改變。

說到經典的傳(chuan) 承傳(chuan) 播，德國哲學家伽達默爾的詮釋學思想引人關(guan) 注，他在著作中指出：“藝術作品其實是在它成為(wei) 改變經驗者的經驗中才獲得它真正的存在。”在這裏，有三點是非常明確的：第一，藝術作品與(yu) 經驗者本人的關(guan) 係是雙向互動的；第二，藝術作品能夠改變經驗者；第三，改變經驗者的經驗是藝術作品的存在方式。不難理解，古往今來，經典潤養(yang) 著人們(men) 的日常，事實上，經典也就存活於(yu) 這一過程中，儒家經典更是如此。就在代代儒者的詮釋之中，它價(jia) 值日增，活力日強。在詮釋流傳(chuan) 之中，漢唐經學、宋明理學、清代樸學，新的學問已然誕生，經典之元氣更加充沛，根係更加龐大。在時間上，代代流傳(chuan) ；在空間上，無遠弗屆。在這一曆史過程中，儒家學者守先待後，以興(xing) 起斯文為(wei) 己任。楊朝明身處聖地，言傳(chuan) 承，以登峰為(wei) 目標；言傳(chuan) 播，以落地為(wei) 宗旨。故登峰落地並持，傳(chuan) 承傳(chuan) 播兩(liang) 進，以此成就弘揚孔子儒學文化使命之全功。實踐證明，楊朝明的方法得當，效果明顯。

楊朝明學宗洙泗，要在深求於(yu) 史，不離現實關(guan) 切。自古及今，那些深刻理解傳(chuan) 統者，學術之路寬廣久長。在孔子儒學研究領域，基於(yu) 對儒學傳(chuan) 統的深刻認知，對儒學淵源的細微體(ti) 察，楊朝明致思方向明晰，治學方法條理，功力深厚，見識卓越。楊朝明以正本清源紹述孔子儒學為(wei) 使命，探求其文明淵源，紮根文化母體(ti) ，依托文獻載體(ti) ，立體(ti) 推動孔子儒學傳(chuan) 承傳(chuan) 播向縱深延展，在新的時代達到新的高度。這是楊朝明治學的得力處，也為(wei) 後學開示用力之要，其功勞甚巨，其用心良苦，其用意深遠。

作者簡介

宋立林，首批山東(dong) 省泰山學者青年專(zhuan) 家（2017-2021），現任曲阜師範大學教授，碩士生導師，杏壇學者，孔子文化研究院副院長，禮樂(le) 文化研究與(yu) 推廣中心主任，喀什大學國學院院長，《孔子研究》副主編，《走進孔子》執行主編，兼任貴陽孔學堂學術委員會(hui) 委員，山東(dong) 孔子學會(hui) 秘書(shu) 長。主要研究領域為(wei) 早期儒學，發表論文100餘(yu) 篇。出版《孔門後學與(yu) 儒學的早期詮釋研究》《孔子家語譯注》等多部著作。

李文文，山東(dong) 大學博士研究生，主要研究方向為(wei) 三代文明與(yu) 早期儒學、儒家經典詮釋、中華經典與(yu) 現代社會(hui) 。著有《問學孔子家語》《論語的邏輯》《斯文在茲(zi) ——論語講讀》《家國天下——大學講讀》《浩然正氣——孟子講讀》《中學生讀論語》《小學生讀論語》等著作。錄製《一起讀論語》《論語的邏輯》（12集）、《大學講讀》（8集）、《詩經中的人文素養(yang) 與(yu) 關(guan) 懷》係列講座在學習(xi) 強國、山東(dong) 教育衛視等播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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