慎終追遠：清明祭祀是最好的國民教育

作者：劉斌

來源：騰訊儒學

時間：孔子二五六六年歲次乙末年二月初十日甲辰

           耶穌2015年3月29日

清明將至，祭祀祖先又成為(wei) 熱門話題。按照中國人的舊俗，每逢清明以及中元、寒衣、冬至、春節等重要節日，人們(men) 總會(hui) 去祖先的墳墓上或者祠堂中祭祀祖先，擺上各種供品，焚燒紙錢，以祭奠祖先的亡魂。隨著時代的變遷，“低碳環保”、“文明祭掃”、“鮮花祭祀”似乎成為(wei) 大勢所趨，而焚燒紙錢、擺放供品似乎正在以“封建迷信”、“汙染環境”等原因而越來越受到摒棄。那麽(me) ，這種認識正確嗎？應該怎樣祭祀祖先呢？

清明祭掃（資料圖 圖源網絡）

清明對中國人來說，不僅(jin) 僅(jin) 是一個(ge) 節日或者一個(ge) 假期，更多的是承載了中國人幾千年慎終追遠的精神信仰。“國之大事，在祀與(yu) 戎。”祭祀在古代被視為(wei) 是與(yu) 國防同樣重要的國家大事，而祭祀祖先則是祭祀的主要內(nei) 容之一。從(cong) 中國現存最早的文獻——甲骨文中，就可以看出祭祀祖先的重要性。商代對祖先的祭祀極為(wei) 重視。卜辭有不少關(guan) 於(yu) 祭祖用牲用酒的記載，有時候一次祭祖就要使用上百頭牛和幾十壺香酒，場麵之壯觀，儀(yi) 式之隆重，可想而知。商代後期的周祭製度，對商王曆代先公先王進行輪番祭祀，一個(ge) 周期約為(wei) 三十六旬或三十七旬，即大約一年。

鑒於(yu) 商王頻繁而奢侈的祭祖活動造成的政事荒疏和財富浪費，從(cong) 周代起，周公等先聖先王對包括祭祖禮在內(nei) 的禮樂(le) 製度進行了改革，奠定了此後中國三千年禮樂(le) 文明的基礎。周代的祭祖禮主要為(wei) 四時之祭，即春祠、夏礿、秋嚐、冬烝。每逢歲時之首，用時令菜果祭祀祖先，謂之四時之祭。《詩經》中有“禴祠烝嚐，於(yu) 公先王”，“濟濟蹌蹌，絜爾牛羊，以往烝嚐”等詩句，就是描寫(xie) 四時之祭。此外，還有合祭群廟毀廟之主的祫祭和禘祭。祭祖禮的程序較為(wei) 複雜，主要有陰厭、饗屍、餕、陽厭、送屍等。周代的祭祖禮對後世中國的祭祖禮影響深遠。

周代的祭祖禮是與(yu) 國家製度密切結合在一起的。王靜安先生在《殷周製度論》中說：“周人製度之大異於(yu) 商者，一曰‘立子立嫡’之製，由是而生宗法及喪(sang) 服之製，並由是而有封建子弟之製，君天子臣諸侯之製；二曰廟數之製；三曰同姓不婚之製。此數者，皆周之所以綱紀天下。其旨則在納上下於(yu) 道德，而合天子、諸侯、卿、大夫、士、庶民以成一道德之團體(ti) 。周公製作之本意，實在於(yu) 此。”周公製禮作樂(le) ，以“立子立嫡”之製為(wei) 核心，由此衍生出宗法、喪(sang) 服、封建、君臣、廟數、婚姻諸種製度，而以道德為(wei) 準繩，把普天之下融合成為(wei) 一個(ge) 道德的團體(ti) 。這就是周公製禮作樂(le) 的本意。而此“道德之團體(ti) ”，其核心隻在一個(ge) “孝”字。嚴(yan) 幾道先生說：“孝，則中國真教也。百行皆原於(yu) 此。遠之事君則為(wei) 忠，邇之事長則為(wei) 悌。充類至義(yi) ，至於(yu) 享帝配天；原始要終，至於(yu) 沒寧存順。蓋讀《西銘》一篇，而知中國真教，舍孝之一言，固無所屬矣。”

祭祖禮則是承載周公製作之製度及其核心“孝”的重要載體(ti) 。“凡治人之道，莫急於(yu) 禮。禮有五經，莫重於(yu) 祭。”可見祭祖禮在經國序民上的重要性。祭祖禮有其精神核心，即孝。“祭者，所以追養(yang) 繼孝也。”祭祖，就是用來追養(yang) 祖先，繼續實行孝道的。“孝子之事親(qin) 也有三道焉：生則養(yang) ，沒則喪(sang) ，喪(sang) 畢則祭。”“孟懿子問孝……子曰：‘生，事之以禮；死，葬之以禮，祭之以禮。’”能做到事父母、葬父母、祭父母都以禮而行，才能成為(wei) 一個(ge) 孝子。可見祭祖對於(yu) 道德之養(yang) 成的重要性。

祭祖禮由“孝”而衍生出對亡故的祖先的魂魄的認識。依禮，人是由魂和魄結合形成的。魄指軀體(ti) ，魂指靈魂。魂魄結合則生，魂魄分離則死。對於(yu) 魄，孝子以禮而安葬於(yu) 墓壙，叫做“送形而往”；對於(yu) 魂，孝子以禮而迎請並祭祀於(yu) 家廟，叫做“迎精而反”。因而祭祖禮涉及到對人的靈魂的認識。古人並不認為(wei) 人死之後就什麽(me) 也沒有了，這不是孝子所敢想象的，也不是認為(wei) 靈魂去了天堂或者地獄，而是認為(wei) 祖先的靈魂仍然要和他們(men) 生活在一起，繼續接受他們(men) 的孝養(yang) 。因而孝子就要在家廟中為(wei) 祖先的靈魂設立神主，使之有所依憑，並歲時致祭，就像他活著時一樣繼續侍奉他，並作文來稱頌祖先的德行。這就是“事死如事生，事亡如事存”。借助於(yu) 對祖先的祭祀，祖先的生命在子孫身上得以延續，祖先的美德在子孫身上得以繼承。“祭如在，祭神如神在”，這是一種非常理性的、人文化的信仰，沒有絲(si) 毫迷信在裏麵，反而是一種對子孫進行道德教育的絕好的方式。“慎終追遠，民德歸厚。”憑借祭祖禮，天下、國、家遂合為(wei) 一個(ge) “道德之團體(ti) ”，祭祖禮亦成為(wei) 修身、齊家、治國、平天下的重要途徑。

以祭祖禮反觀今日之“鮮花祭奠”等種種所謂的“文明祭掃”方式，雖然出發點是好的，卻未免顯露出對中國文化和國人信仰的無知和輕蔑。雖然焚燒紙錢確實於(yu) 禮不合，但尚有“事死如事生，事亡如事存”的意義(yi) 在其中，因而是有“孝”的教育意義(yi) 的。“鮮花祭祀”則把祭祀做成了追思會(hui) ，祖先不僅(jin) 軀體(ti) 被火燒成了灰，而且靈魂也不被承認，祭祖的教育意義(yi) 就更談不上了。“夫祭者，非物自外至者也，自中出於(yu) 心也。”如果連對祖先的祭祀也不能以禮而行，這樣的子孫有何麵目麵對先祖？我們(men) 應該做的，與(yu) 其說是“文明祭掃”，不如說是“以禮祭掃”。

責任編輯：葛燦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