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晚林】混跡與儒學式微

欄目:快評熱議
發布時間:2013-06-06 08:00:0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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張晚林

作者簡介:張晚林,號抱經堂,男,西元一九六八年生,湖北大冶人,武漢大學哲學博士。曾在湖南科技大學哲學係任教,現任湘潭大學碧泉書(shu) 院·哲學與(yu) 曆史文化學院教授,兼職湖南省孔子學會(hui) 副會(hui) 長。著有有《徐複觀藝術詮釋體(ti) 係研究》《赫日自當中:一個(ge) 儒生的時代悲情》《美的奠基及其精神實踐——基於(yu) 心性工夫之學的研究》《“道德的形上學”的開顯曆程——牟宗三精神哲學研究》《荀子譯注(選本)》等。於(yu) 2009年以自家之力量創辦弘毅知行會(hui) ,宣揚儒學聖教,踐行“知行合一”之精神。

  

 

 

 

混跡與(yu) 儒學式微

作者:張晚林

來源:作者惠賜《儒家郵報》

時間:孔子2564年暨耶穌2013530

 

 

 

 

“一切偉(wei) 大之物,總是遠離了市場與(yu) 榮譽才能發生;新價(jia) 值之發明者總住在市場與(yu) 榮譽很遠的地方。”[]

 

上麵這句話或許可以解釋當今世界何以儒學式微,以及儒生匡複儒學之誌識何以總是被打壓貶抑的根本原因了。因為(wei) 一切反儒學者皆是混跡於(yu) 市場中而發言的,但儒學卻偏偏是遠離市場而發言的。《古文尚書(shu) ·泰誓》載:“天佑下民,作之君,作之師,惟其克相上帝,寵綏四方。”這是表示,儒家的“修齊治平”並非是基於(yu) 社會(hui) 與(yu) 市場的需要,乃是基於(yu) 上帝(天道)的要求。從(cong) 這裏可以進一步解釋反儒學論者何以總是批駁儒生。依常理,反儒學論者並非不讀書(shu) 、無知識,亦並非沒有看到當今社會(hui) 之困境,但何以與(yu) 儒生總是不能彌合分歧呢?儒生認為(wei) 克服當今社會(hui) 困境的唯一希望在於(yu) 複興(xing) 儒教,而反儒學論者認為(wei) 困境之根基在於(yu) 傳(chuan) 統文化,所謂恰恰是“儒學傳(chuan) 統困住了中國”(袁偉(wei) 時語)。這些分歧,不隻是理論與(yu) 認識問題,而根本是理論與(yu) 認識的站立點問題。

 

 

反儒學論者,其基本精神形態可由二字盡之——混跡。混跡於(yu) 市場,混跡於(yu) 經驗,以為(wei) 隻要保證市場的公平性,經驗的明晰性,即是好的社會(hui) 與(yu) 政治。於(yu) 是,他們(men) 強調法律製度之建設而根本盲視天道。準確地說,反儒學論者一再叫囂的民主、自由等觀念,其承襲的乃是西方洛克以後之政治精神,而非西方古典之政治精神。這種政治精神可名之曰“混跡的精神”,混跡於(yu) 市場與(yu) 經驗,而把向上的一層天道與(yu) 神權完全拉掉,呈現出下層赤裸裸的經驗與(yu) 人欲。故反儒學論者亦是無“道”論者。聖托馬斯·阿奎那曾指出,政治在有道的時候,由一人來統治是最好的;隻是在無道的時候,由多數人來統治才比較好,但這是無奈的選擇。因此,民主政治中的民主與(yu) 自由,盡管其美名嚐激起一代又一代的人為(wei) 之奮鬥乃至獻身,特別是在這種政治形態從(cong) 未出現的中國,尤為(wei) 如此。但究竟地落實下來,這種政治形態的精神底蘊依然是無“道”。阿奎那說:

 

在各種無道的政權形式中,民主政治是最可容忍的,暴君政治是最壞的。[]

 

在無道的情況下,盡管民主政治是最可容忍與(yu) 最可欲的,但依然無法改變其無“道”之特征與(yu) 精神底蘊。而在有道的情形之下,民主政治就未必是可欲的,甚至是最壞的。阿奎那說:

 

有道的政權所憑借的統一的規模愈大,這種政權就愈加有益。君主政治優(you) 於(yu) 貴族政治,而貴族政治又優(you) 於(yu) 市民政治;在無道的政權下,情況恰恰相反,因為(wei) 它所憑借的統一的規模愈大,它就愈加有害。所以暴君政治比寡頭政治有害,寡頭政治又比民主政治有害。[]

 

由阿奎那之所論,吾人之於(yu) 民主政治,可一言以蔽之,曰:無“道”政治中之有“道”者。謂其無“道”,乃是指其無天道之超越精神,而又謂其有“道”,乃是指其有混跡中的秩序與(yu) 公平。但若無上麵一層之天道,則這下麵一層之有道亦不過是利益之安排與(yu) 人欲之調適,而決(jue) 非生命之安頓與(yu) 意義(yi) 之歸宿。這樣,政治成了光禿禿的政治,是以民主政治總是強調政教分離,其實質就是他們(men) 刊落了政治上麵一層之天道,並非僅(jin) 僅(jin) 是主張之不同。現代社會(hui) 出現的種種衰象,皆與(yu) 此密切相關(guan) 。盡管現代社會(hui) 衰象叢(cong) 生,但因為(wei) 科學技術把經驗世界解析得愈加清楚分明,人們(men) 陶醉於(yu) 這種清楚分明而帶來的物質利益,故混跡於(yu) 其中而不能亦不欲自拔。海德格爾即看出了其中的問題,他說:

 

在過去三十年間越來越清楚了,新時代技術的行星運動是一股力量,這股力量規定曆史的偉(wei) 大作用時無論怎麽(me) 估計也不為(wei) 過的。我認為(wei) 今天的一個(ge) 關(guan) 鍵問題是,如何能夠為(wei) 技術時代安排出一個(ge) ——而且是什麽(me) 樣的一個(ge) ——政治製度來。我為(wei) 這個(ge) 問題提不出答案。我不認為(wei) 答案就是民主政治。[]

 

也即是說,作為(wei) 現代之技術性社會(hui) ,混跡於(yu) 這種技術精神中的民主政治決(jue) 非現代社會(hui) 的救渡良方。實際上,民主政治決(jue) 非政治的本質形態,亦決(jue) 非人性之可欲,中西古典之政治精神都不是往這個(ge) 方向走的。

 

更全麵地說就是:曆史上環繞著希臘人的世界並不是我們(men) 的意義(yi) 上的客觀世界,而毋寧是他們(men) “對世界的表像”,即他們(men) 自己的主觀評價(jia) 以及其中的全部實在性,比如諸天神與(yu) 諸守護神,這些東(dong) 西對於(yu) 他們(men) 而言都是有效的。[]

 

胡塞爾與(yu) 海德格爾之所以一再呼籲回到古希臘之精神中去,就是希望人們(men) 不要總是混跡經驗中,而應領受到諸神與(yu) 天道的召喚,這是技術性社會(hui) 的唯一解救。海德格爾指出,人類社會(hui) 之技術性處境並非不可解脫與(yu) 不可避免,思想的任務就是要幫助人們(men) 建立這樣一種明顯的關(guan) 係。納粹主義(yi) 就是往這個(ge) 方向走,但他們(men) 並不成功;然而,美國人的實用主義(yi) 更沒有這種明顯的關(guan) 係。海德格爾預期曰:

 

是不是有朝一日一種“思想”的一些古老傳(chuan) 統將在俄國和中國醒來,幫助人能夠對技術世界有一種自由的關(guan) 係呢?我們(men) 之中有誰竟可對此作出斷言嗎?[]

 

海德格爾一生的思想努力就是要明顯這種關(guan) 係,但海德格爾認為(wei) ,他的思想嚐試取得多大成就以及我的思想嚐試在將來以什麽(me) 方式還被接受並且化為(wei) 成果,論定此點並不是他的任務了。當代儒生的努力正是要明顯這種關(guan) 係,從(cong) 而對抗技術力量。如,蔣慶先生重新彰顯儒家的“王道政治”之要義(yi) 而完善時下興(xing) 盛的民主政治,其用心即在此。蔣先生曰:

 

“王道政治”的核心內(nei) 涵是政治權力的“三重合法性”,政治權力的合法性問題是決(jue) 定政治統治是否正當合理的根本性問題。公羊家言“參通天地人為(wei) 王”,又言“王道通三”,即是言政治權力必須同時具有“天地人”三重合法性才能合法,才具有政治統治的正當理由。“天”的合法性是指超越神聖的合法性,因為(wei) 中國文化中的“天”是具有隱性人格的主宰意誌之“天”與(yu) 具有超越神聖特征的自然義(yi) 理之“天”;“地”的合法性是指曆史文化的合法性,因為(wei) 曆史文化產(chan) 生於(yu) 特定的地理空間;“人”的合法性是指人心民意的合法性,因為(wei) 人心向背與(yu) 民意認同直接決(jue) 定人們(men) 是否自願服從(cong) 政治權力或政治權威。《中庸》言“王天下有三重”:所謂“建諸天地而不悖,質諸鬼神而無疑,”是指超越神聖的合法性;所謂“考諸三王而不繆,百世以俟聖人而不惑,”是指曆史文化的合法性;所謂“本諸身,征諸庶民”,是指人心民意的合法性。按照王道政治,統治的權威來自天道、曆史與(yu) 民意的認同,也可以說,王道政治代表了天道、曆史與(yu) 民意,能夠最大限度地把統治的權力變成統治的權利,把國民的服從(cong) 變為(wei) 政治的義(yi) 務。[]

 

依蔣先生的看法,當代儒生所彰顯的“王道政治”是在傳(chuan) 統“王道政治”之改造的基礎上提出的,以“天、地、人”之三重合法性完善民主政治的“人”之一重合法性,期望以天道與(yu) 曆史文化傳(chuan) 統之神聖合法性來限製與(yu) 規導人的合法性。因為(wei) 在民主政治中,“人”就是庸眾(zhong) ,其表示就是利益與(yu) 人欲之無限膨脹。這樣,民主政治成了惟民意是瞻的政治,而完全盲視天道與(yu) 曆史文化傳(chuan) 統。蔣先生曰:

 

在民主製度下,“民意合法性”中的所謂“民意”,主要由人的欲望與(yu) 利益構成,由於(yu) “民意合法性一重獨大”,不受神聖合法性的製約,當民主國家選民的局部利益與(yu) 人類的整體(ti) 利益衝(chong) 突時(人類的整體(ti) 利益就是神聖合法性),民主國家的製度安排決(jue) 定民主國家隻能選擇與(yu) 人類整體(ti) 利益衝(chong) 突的選民局部利益,因為(wei) 民主國家的合法性來自選民的民意認同。所以,民主國家的政治選擇永遠以一國選民的欲望與(yu) 利益為(wei) 歸依。[]

 

民主政治之民意合法性,一言以蔽之,就是:混跡於(yu) 市場中之合法性。其表現就是欲望與(yu) 利益的博弈。民主政治,自五四以來,國人甚向往之,然其實不過是“混跡”。當代儒生重提王道政治,就是要克服人之混跡處境,由混跡而超越混跡。反儒學論者常以民主論者或自由論者自居,但落實下來,不過是“混跡”論者。若不能從(cong) 混跡中躍起,他們(men) 將永遠反天道性理而以反儒學論者出現,僅(jin) 與(yu) 他們(men) 講道理是沒用的。

 

 

混跡——在混跡者那裏——表現出了強烈的膠固性與(yu) 堅韌性。海德格爾說:

 

普通的理智自有其必然性;它以其特有的武器來維護它的權利。這就是訴諸於(yu) 它的要求和思慮的“不言自明性”。而哲學從(cong) 來就不能駁倒普通理智,因為(wei) 後者對於(yu) 哲學的語言置若罔聞。哲學甚至不能奢望去駁倒普通的理智,因為(wei) 後者對於(yu) 那種被哲學置於(yu) 本質洞察麵前的東(dong) 西熟視無睹。[]

 

海德格爾這裏所說的普通理智的自明性就是指混跡的自明性,因為(wei) 混跡總有市場利益的自明性與(yu) 經驗效用的自明性,而這一切直接阻礙了真理——天道與(yu) 神性——的靈現。和混跡之自明性相較,天道與(yu) 神性總是隱秘而神奇的,對於(yu) 隻是“憑感覺”或“大體(ti) 上”去求真理而混跡於(yu) 世的人而言,天道與(yu) 神性就是純粹的“無”。這不是講道理的問題,而是根本還沒有找到走向真理的始點與(yu) 泉源。也就是說,反儒學論者,亦即混跡論者還沒有被觸動,而“哲學所探討的東(dong) 西是與(yu) 我們(men) 本身相關(guan) 涉的,觸動著我們(men) 的,而且是在我們(men) 的本質深處觸動我們(men) 的”。[]而儒學作為(wei) 天道與(yu) 性命相貫通之學正是在本質深處觸動了儒生,且這種觸動不是情意之動,亦不是義(yi) 理之動,而是性天之動。[11]混跡於(yu) 世的人至多隻有情意之動和義(yi) 理之動,決(jue) 無性天之動。無性天之動,則儒學之義(yi) 理對於(yu) 他們(men) 就是純粹的“無”。也就是說,他們(men) 還處於(yu) “對”與(yu) “錯”之考問之前的階段,因為(wei) 吾人關(guan) 於(yu) “對”與(yu) “錯”之考問必須在有所觸動之後才可能發生。

 

孟子曰:“道在邇,而求諸遠;事在易,而求諸難。”(《孟子·離婁上》)按理說,儒學之義(yi) 理甚顯且易,但世人何以多昧而不覺呢?這並非知識不足或道理不通,而是這性天之動之於(yu) 他們(men) 是閉鎖的。儒學之義(yi) 理固甚顯且易,但這隻是有性天之動的人而言,而對於(yu) 混跡於(yu) 世的人來說,甚是隔離。所以,儒學的複興(xing) 並非隻是普及儒學義(yi) 理或宣揚儒學知識,而是要使混跡於(yu) 世的人警覺反省找到進入儒學的始點與(yu) 泉源。亞(ya) 裏士多德說:

 

始點或本原是一種在其充分顯現後,就不須再問為(wei) 什麽(me) 的東(dong) 西。有了這種習(xi) 性的也就具有,或者很容易獲得這種始點或本原。[12]

 

始點或本源不是對為(wei) 什麽(me) 的解答,但在那裏真切地感受到了需要。維特根斯坦說:“我們(men) 的錯誤在於(yu) ,在我們(men) 應該把所發生的情況看作‘原始現象’的地方尋求說明。”[13]夫子曰:“不憤不啟,不悱不發”(《論語·述而》)就是激發始點或本源的教育,一旦激起,必能如顏子所言:“欲罷不能,既竭吾才,如有所立卓爾。”(《論語·子罕》)但這“憤悱”之情如何被激起呢?理論的辯說與(yu) 知識的教導於(yu) 此束手無策,它更依賴於(yu) 一種機敏。加達默爾認為(wei) ,機敏是精神科學的決(jue) 定性因素,而非知識或道理本身。他說:

 

所謂機敏,我們(men) 理解為(wei) 對於(yu) 情境及其中行為(wei) 的一種特定的敏感和感受能力,至於(yu) 這種敏感性和感受能力如何起作用,我們(men) 是不能按照一般原則來認識的。因此,不表達性和不可表達性屬於(yu) 機敏的本質。[14]

 

沒有了這種“憤悱”之情或者機敏,就是虛無主義(yi) 的實質。所以,虛無並不僅(jin) 僅(jin) 意味著一個(ge) 超感性的、約束性的世界的不在場。海德格爾嚐說:

 

隻消我們(men) 一味地把虛無主義(yi) 的現象當作虛無主義(yi) 本身,則我們(men) 對於(yu) 虛無主義(yi) 所發表的看法就還是表麵的。如果我們(men) 的看法是從(cong) 對世界狀況的不滿中,或者是從(cong) 幾乎已經得到承認的絕望中,或者從(cong) 道德上的憤怒中,或者從(cong) 信教者的自負的優(you) 越感中,借得某種抵觸情緒,那麽(me) ,我們(men) 的看法就根本改變不了什麽(me) 。[15]

 

這就是說,虛無主義(yi) 的本質並非不信天道或神性,而是根本沒有去追尋天道或神性的努力與(yu) 信念。無追尋天道或神性的努力與(yu) 信念就是混跡,故虛無主義(yi) 的本質就是混跡。對於(yu) 當代儒生來說,對抗反儒學論者的理論其實不是最緊要的,救治人們(men) 之混跡於(yu) 世才是最緊要的。不然,反儒學論者的理論固然是假象,吾人之辯解亦是假象。海德格爾說:

 

每一種對人及其存在者範圍內(nei) 的地位的分析,無論多麽(me) 有見地、多麽(me) 機智,隻要它沒有去思考人之本質的處所,並且在存在之真理中經驗這種處所,那麽(me) ,它就還是不假思索的,還隻是產(chan) 生一種沉思的假象而已。[16]

 

海德格爾還進一步把赫拉克利特、巴門尼德和蘇格拉底、柏拉圖作比較,說明沉思的假象。

 

赫拉克利特和巴門尼德還不是哲學家。為(wei) 什麽(me) 不是呢?因為(wei) 他們(men) 是更偉(wei) 大的思者。這裏,“更偉(wei) 大”並不是對一種成就的估價(jia) ,而是顯明著思想的另一度。赫拉克利特和巴門尼德之所以“更偉(wei) 大”,是因為(wei) 他們(men) 依然與(yu) 邏各斯相契合,亦即與(yu) “一”相契合。走向“哲學”的一步,經過詭辯論的醞釀,最早是蘇格拉底和柏拉圖完成的。[17]

 

赫拉克利特、巴門尼德之所以比蘇格拉底、柏拉圖更偉(wei) 大,並非指思想成就而言,乃是指:前二者直接體(ti) 道,而後者則於(yu) 混跡中說話,兩(liang) 者不可同日語也。隻要人在混跡中,哪怕思想之創造渾如蘇格拉底或柏拉圖,亦隻是假象,並未得其實也。筆者希望反儒學論者不要那麽(me) 理直氣壯,盡管你們(men) 的道理可能講得通透明晰,但皆隻有效用與(yu) 利益之明晰性,並非天道性理自身。在此,人愈明晰反而愈見其混跡。以海德格爾之語言之,愈是虛無主義(yi) 的。

 

太史公曰:“天下熙熙,皆為(wei) 利來;天下攘攘,皆為(wei) 利往。”混跡之風在當今之世尤見其烈,則匡複儒家天人性命之學尤顯重大。然而,這又不隻是一個(ge) 義(yi) 理講說問題,如何讓混跡者“獨握天樞以爭(zheng) 剝複”,這是當代儒生所麵對的重大問題。筆者在此提不出答案,但依然想摘錄海德格爾的一段話作為(wei) 啟示或警醒:

 

在畏中,存在者整體(ti) 以離形去智同於(yu) 大通。[18]

 

畏的呼吸經常使此在渾身震動:為(wei) 庸碌生活的“唯唯”“否否”的“畏首畏尾”未聞大道之輩震動得最少;身體(ti) 力行者震動得最早;大勇到了家的此在震動得最可靠。但最可靠的震動隻有從(cong) 此在之為(wei) 耗盡心血以求保持此在之無上偉(wei) 大者身上出現。[19]

原始的畏任何時候都可以在此在中蘇醒。它無需靠非常事件來喚醒。它浸透得非常之深,但可能發作的機緣則微乎其微。它經常如箭在弦,但真正發動而使我們(men) 動蕩不安,則是極其稀少之事。[20]

 

“最可靠的震動隻有從(cong) 此在之為(wei) 耗盡心血以求保持此在之無上偉(wei) 大者身上出現”,“它經常如箭在弦,但真正發動而使我們(men) 動蕩不安,則是極其稀少之事”,此可見混跡的膠固與(yu) 廣被,儒學之複興(xing) 何其難也。世人愈混跡,則儒學愈式微;儒學式微尤甚,則世人混跡尤甚。然則此惡性循環何時絕耶?王船山曰:“自非聖人崛起,以至仁大義(yi) 立千年之人極,何足以製其狂流哉?”(《讀通鑒論》卷十九《煬帝》八)但“原始的畏任何時候都可以在此在中蘇醒。它無需靠非常事件來喚醒”。此即見儒家的天人性命之學必將靈現於(yu) 世,因為(wei) 它有存在的根基。

 

 

 

[] 尼采:《查拉斯圖拉如是說》,尹溟譯,文化藝術出版社1987年版,第74頁。

 

[] 《阿奎那政治著作選》,馬清槐譯,商務印書(shu) 館2010年版,第51頁。

 

[] 《阿奎那政治著作選》,第51頁。

 

[] 海德格爾:《隻還有一個(ge) 上帝能救渡我們(men) 》,孫周興(xing) 選編:《海德格爾選集》,上海三聯書(shu) 店1996年版,第1303頁。

 

[]胡塞爾:《歐洲人的危機與(yu) 哲學》,倪梁康選編:《胡塞爾選集》,上海三聯書(shu) 店1996年版,第944頁。

 

[]海德格爾:《隻還有一個(ge) 上帝能救渡我們(men) 》,孫周興(xing) 選編:《海德格爾選集》,第1312頁。

 

[] 蔣慶:《再論政治儒學》,華東(dong) 師範大學出版社2011年版,第9-10頁。

 

[] 蔣慶:《再論政治儒學》,第15頁。

 

[] 海德格爾:《論真理的本質》,孫周興(xing) 選編:《海德格爾選集》,第214頁。

 

[] 海德格爾:《什麽(me) 是哲學》,孫周興(xing) 選編:《海德格爾選集》,第589頁。

 

[11] 情意之動、義(yi) 理之動與(yu) 性天之動的區別,參看筆者《說感動》一文。

 

[12] 苗力田主編:《亞(ya) 裏士多德全集》第八卷,中國人民大學出版社1994年版,第7頁。

 

[13] 維特根斯坦:《哲學研究》,商務印書(shu) 館1996年版,第253頁。

 

[14]加達默爾:《真理與(yu) 方法》,洪漢鼎譯,上海譯文出版社1999年版,第19頁。

 

[15]海德格爾:《尼采的話“上帝死了”》,孫周興(xing) 選編:《海德格爾選集》,第775-776頁。

 

[16]海德格爾:《尼采的話“上帝死了”》,孫周興(xing) 選編:《海德格爾選集》,第775頁。

 

[17]海德格爾:《什麽(me) 是哲學》,孫周興(xing) 選編:《海德格爾選集》,第596頁。

 

[18]海德格爾:《形而上學是什麽(me) 》,孫周興(xing) 選編:《海德格爾選集》,第144頁。

 

[19]海德格爾:《形而上學是什麽(me) 》,孫周興(xing) 選編:《海德格爾選集》,第148頁。

 

[20]海德格爾:《形而上學是什麽(me) 》,孫周興(xing) 選編:《海德格爾選集》,第148-149頁。

 

作者惠賜儒家中國網站發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