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純齋主人】《春秋》三傳通讀入門之僖公二年

欄目:經學新覽
發布時間:2024-08-26 20:11:1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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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春秋》三傳(chuan) 通讀入門之僖公二年

作者:三純齋主人

來源:“三純齋”微信公眾(zhong) 號

時間:孔子二五七五年歲次甲辰七月十七日丙辰

          耶穌2024年8月20日

 

[春秋]二年春,王正月,城楚丘。

 

夏,五月辛巳,葬我小君哀薑。

 

虞師、晉師滅夏(下)陽。

 

秋,九月,齊侯、宋公、江人、黃人盟於(yu) 貫(澤)。

 

冬,十月,不雨。

 

楚人侵鄭。

 

魯僖公二年,公元前658年。

 

春季,《春秋》唯一的記錄是“二年春,王正月,城楚丘。”按此前類似記錄,似乎就是魯國修築楚丘城而已,但實際不是。楚丘在魯隱公七年出現過一次,《左傳(chuan) 》有“戎伐凡伯於(yu) 楚丘以歸”的記錄,當時說過,那個(ge) 楚丘應該在今山東(dong) 省成武縣一帶。而《春秋》這條記錄裏的楚丘,杜預注釋說是“衛邑。”在今天的今河南省滑縣。所以,這裏就引出來一個(ge) 問題:衛國人修城,魯國的《春秋》為(wei) 何有記錄?

 

《左傳(chuan) 》對此做了解釋:

 

二年春,諸侯城楚丘而封衛焉。不書(shu) 所會(hui) ,後也。

 

魯僖公二年,諸侯修了楚丘,並把衛國安置在這裏。《春秋》之所以沒有記載魯僖公參與(yu) 諸侯為(wei) 此事的會(hui) 盟,是因為(wei) 魯僖公去晚了。

 

諸侯之所以聯手為(wei) 衛國修築楚丘,原因前麵講過,狄人攻打衛國,衛懿公戰死疆場,衛國事實上亡國了。衛人僅(jin) 有的幾千人在宋國、齊國的救援下得到喘息的機會(hui) ,此後齊桓公又聯合諸侯修築了這座楚丘,來安置衛國——事實上讓衛國重新換個(ge) 地方立國。

 

所以《榖梁傳(chuan) 》對這條記錄的解釋就是這樣的:

 

楚丘者何?衛邑也。國而曰城,此邑也,其曰城何也?封衛也。則其不言城衛何也?衛未遷也。其不言衛之遷焉何也?不與(yu) 齊侯專(zhuan) 封也。其言城之者,專(zhuan) 辭也。故非天子不得專(zhuan) 封諸侯。諸侯不得專(zhuan) 封諸侯,雖通其仁以義(yi) 而不與(yu) 也。故曰仁不勝道。

 

楚丘,是衛國的城邑。“城”,是表示國家修城。這裏不過是個(ge) 城邑為(wei) 何也說“城”?是表示在楚丘讓衛國重新建立國家。那為(wei) 何不說是“城衛”?是因為(wei) 衛國並沒有遷徙。為(wei) 何說衛國沒有遷徙?是因為(wei) 不認可齊桓公可以擅自分封諸侯。這裏用了“城”,就是說他擅自專(zhuan) 封諸侯了。非周天子不得擅自專(zhuan) 封諸侯。諸侯也沒有權利和資格專(zhuan) 封另外的諸侯,即使因為(wei) 行仁義(yi) 之道,這樣做也不正確。所以說“仁不勝道”——即仁義(yi) 不能淩駕於(yu) 道義(yi) 之上。

 

仁不勝道,我理解是因為(wei) “道”是根本性的遵循之道,而仁義(yi) 隻不過是大道中的一部分,部分不能淩駕於(yu) 整體(ti) ,不能因為(wei) 小的借口毀壞大的規矩。什麽(me) 是大的規矩?就這件事來說,衛國換個(ge) 地方立國,這事情隻有周天子才有權決(jue) 定,齊桓公名義(yi) 上是諸侯,諸侯隻能封大夫,衛國跟齊國在法理上是平等的,齊桓公是沒有資格去給衛國另選個(ge) 地方然後讓衛國得以存續。

 

其實即使是諸侯冊(ce) 封大夫,嚴(yan) 格說也沒有直接冊(ce) 封的權利,也需要報備周天子同意,王室同意了的,就是合法的,例如此前《榖梁傳(chuan) 》和《公羊傳(chuan) 》提及的“單伯者何?吾大夫之命乎天子者也”;未經過王室許可批複的,即使是事實上的大夫,也視同不是,例如此前提到莒挐時所謂的“莒無大夫”。這個(ge) 有點類似今天的香港特區行政長官選擇推薦特區主要官員,報經國務院批準同意任命一個(ge) 道理。雖然實際上一般是走流程,但理論上講,上一級對上報的名單擁有否決(jue) 權。

 

《公羊傳(chuan) 》對這件事的解讀與(yu) 《榖梁傳(chuan) 》差不多:

 

孰城?城衛也。曷為(wei) 不言城衛?滅也。孰滅之?蓋狄滅之。曷為(wei) 不言狄滅之?為(wei) 桓公諱也。曷為(wei) 為(wei) 桓公諱?上無天子,下無方伯,天下諸侯有相滅亡者,桓公不能救,則桓公恥之也。然則孰城之?桓公城之。曷為(wei) 不言桓公城之?不與(yu) 諸侯專(zhuan) 封也。曷為(wei) 不與(yu) ?實與(yu) 而文不與(yu) 。文曷為(wei) 不與(yu) ?諸侯之義(yi) ,不得專(zhuan) 封。諸侯之義(yi) 不得專(zhuan) 封,則其曰實與(yu) 之何?上無天子,下無方伯,天下諸侯有相滅亡者,力能救之,則救之可也。

 

這段話要表達的意思,在魯閔公二年解讀相關(guan) 記錄的時候其實已經說過了,此處不再贅述。

 

至此,我們(men) 前麵提到的,齊桓公做霸主期間的三大曆史功績定魯、存邢、救衛,都講完了。

 

進入夏季,《春秋》有兩(liang) 條記錄。第一條是“夏,五月辛巳,葬我小君哀薑。”這條記錄很標準,可以看得出,即使之前哀薑的所作所為(wei) 有失婦道且導致了魯國的動蕩,但《春秋》在這裏對於(yu) 她作為(wei) 魯莊公正妻的身份是完全認可的。所以《左傳(chuan) 》和《榖梁傳(chuan) 》對這條記錄都未做解讀,《公羊傳(chuan) 》則簡單說了一句沒有必要強調的話:

 

哀薑者何?莊公之夫人也。

 

夏季的第二條記錄,在引述《春秋》原經時,《公羊傳(chuan) 》和《榖梁傳(chuan) 》都是“虞師、晉師滅夏陽。”《左傳(chuan) 》是“虞師、晉師滅下陽。”夏陽和下陽,同音不同字,我感覺之所以有“夏陽”的寫(xie) 法,大概率是《公羊傳(chuan) 》和《榖梁傳(chuan) 》認為(wei) 虞國的封地據傳(chuan) 是“周之北、故夏墟”,既然這片地方此前是夏的故土,所以認為(wei) 是夏陽。但實際上這裏的虢國,是後世所說的北虢,當時有上陽一地,所以大概率這個(ge) 是與(yu) 之對應的,應該是下陽。但是不管怎麽(me) 寫(xie) ,據考證就是指今天的山西平陸縣一帶。虞師,後麵對應的就是虞國。之前已經介紹過虞國的來曆,在魯桓公十年的時候還講到了跟虞國有關(guan) 的一個(ge) 成語貪得無厭。這條記錄稍微特殊的一點是,虞師晉師的排序,這點在《番外篇:試論<春秋>人物稱謂及排序問題》中作為(wei) 一個(ge) 特例解讀過了,此處不再贅述。這條記錄就是著名的假道伐虢。《左傳(chuan) 》對此事記錄如下:

 

晉荀息請以屈產(chan) 之乘與(yu) 垂棘之璧,假道於(yu) 虞以伐虢。公曰:“是吾寶也。”對曰:“若得道於(yu) 虞,猶外府也。”公曰:“宮之奇存焉。”對曰:“宮之奇之為(wei) 人也,懦而不能強諫,且少長於(yu) 君,君昵之,雖諫,將不聽。”乃使荀息假道於(yu) 虞,曰:“冀為(wei) 不道,入自顛軨(líng),伐鄍(míng)三門。冀之既病。則亦唯君故。今虢為(wei) 不道,保於(yu) 逆旅,以侵敝邑之南鄙。敢請假道以請罪於(yu) 虢。”虞公許之,且請先伐虢。宮之奇諫,不聽,遂起師。夏,晉裏克、荀息帥師會(hui) 虞師伐虢,滅下陽。先書(shu) 虞,賄故也。

 

荀息,是晉國的大夫,之前《公羊傳(chuan) 》在評價(jia) 宋國的華父督之亂(luan) 和南宮長萬(wan) 之亂(luan) 時曾都曾提到過,兩(liang) 次都有“孔父、荀息皆累也”一說。《竹書(shu) 紀年》有“武公滅荀,以賜大夫原氏黯,是為(wei) 荀叔”的記錄,有學者認為(wei) 這裏的荀叔就是荀息。原氏黯,說明他本來是原氏,因為(wei) 被封在荀地,故而以荀為(wei) 氏。原,是姬姓諸侯國。則追根溯源,荀息跟晉武公都是周王室的後代。屈和垂棘都是地名(注:也有說“屈產(chan) ”是地名。如果是屈,可能就是魯莊公二十八年提到“重耳、夷吾主蒲與(yu) 屈”中的屈;垂棘,有說在今天的山西潞城縣一帶),聯係上下文可以推測出屈地出良馬,垂棘出美玉。宮之奇,是虞國的大臣,能讓晉獻公忌憚,說明這個(ge) 人很賢能。荀息之所以認為(wei) 宮之奇即使勸諫也無用,我理解一方麵是因為(wei) 前麵說宮之奇的性格懦弱不會(hui) 堅持勸諫,另外一點則是“君昵之”,因為(wei) 虞國國君跟他太熟悉親(qin) 近了,所以不會(hui) 把他的話當回事。顛軨,杜預注釋說“河東(dong) 大陽縣東(dong) 北有顛軨阪。”楊伯峻先生說就是虞阪,在今天的山西平陸縣東(dong) 北,當時屬虞國。鄍,也是虞國的地方,也在今天山西平陸縣一帶。保,通堡;逆旅,指客舍,杜預認為(wei) “今虢為(wei) 不道,保於(yu) 逆旅”意思是“虢稍遣人分依客舍,以聚眾(zhong) 抄晉邊邑”,則虢國此前曾派人假扮旅客侵犯晉國。冀,杜預注釋說“國名。平陽皮氏縣東(dong) 北有冀亭。”在今天的山西河津市。

 

這段意思說,晉國的荀息請求晉獻公用屈地出的寶馬和垂棘出的美玉,送給虞國,借道虞國去討伐虢國。晉獻公說:“這都是我們(men) 的寶貝。”荀息說:“如果能從(cong) 虞國借道,這些寶貝就好像暫時存放在我們(men) 自己的外部府庫一樣。”晉獻公說:“虞國還有個(ge) 宮之奇呢。”荀息說:“宮之奇為(wei) 人懦弱,不可能力諫,而且他從(cong) 小跟虞國國君一起長大,虞君親(qin) 近他,即使他勸諫,也不會(hui) 聽。”於(yu) 是晉獻公就派荀息去向虞國借道,說:“當初冀國做出不道義(yi) 的事情,入侵顛軨,攻打鄍邑的三處城門。我們(men) 去攻打冀使之受到損傷(shang) ,也是為(wei) 國君您複了仇。而今虢國做事不顧道義(yi) ,在客舍修築了堡壘,侵犯鄙國南邊邊疆。懇請借道貴國以討伐虢國之罪。”虞君答應了,而且要求跟晉國一起去討伐虢國。宮之奇勸諫,但他不聽,起兵出征。夏季,晉國的裏克、荀息帥師與(yu) 虞國軍(jun) 隊會(hui) 合討伐虢國,滅掉了下陽。《春秋》這裏先記錄虞,是因為(wei) 虞國收受了賄賂。

 

晉國能借道虞國去伐虢國,說明虞國橫亙(gen) 在二者之間,則意味著此前虢國挑釁晉國,也可能得到虞國配合的。晉獻公顧慮宮之奇以及荀息對此的分析,讓我想起來之前季梁諫追楚師故事中,鬥伯比對季梁的分析。冀國在史書(shu) 中相關(guan) 的資料很少,從(cong) 這段記錄裏隻能推測出應該離虞國不遠且此前入侵過虞國,但晉國又在此之前曾攻打過冀國,所以荀息才能以此為(wei) 借口拉近虞國和晉國的關(guan) 係。對於(yu) 晉國送上賄賂假道伐虢的請求,虞公能夠“許之,且請先伐虢”,說明這家夥(huo) 不僅(jin) 貪財,甚至有點巴結討好晉國了。“先書(shu) 虞,賄故也”,雖然是解釋《春秋》此處的順序問題,但也說明事實上伐虢一事,主力還是晉國。

 

《榖梁傳(chuan) 》對這段曆史的記錄與(yu) 《左傳(chuan) 》差不多:

 

非國而曰滅,重夏陽也。虞無師,其曰師何也?以其先晉,不可以不言師也。其先晉何也?為(wei) 主乎滅夏陽也。夏陽者,虞、虢之塞邑也。滅夏陽而虞、虢舉(ju) 矣。虞之為(wei) 主乎滅夏陽何也?晉獻公欲伐虢,荀息曰:“君何不以屈產(chan) 之乘、垂棘之璧而借道乎虞也?”公曰:“此晉國之寶也,如受吾幣而不借吾道,則如之何?”荀息曰:“此小國之所以事大國也。彼不借吾道,必不敢受吾幣。如受吾幣而借吾道,則是我取之中府而藏之外府,取之中廄而置之外廄也”。公曰:“宮之奇存焉,必不使受之也。”荀息曰:“宮之奇之為(wei) 人也,達心而懦,又少長於(yu) 君,達心則其言略,懦則不能強諫,少長於(yu) 君則君輕之。且夫玩好在耳目之前,而患在一國之後,此中知以上乃能慮之,臣料虞君中知以下也。”公遂借道而伐虢。宮之奇諫曰:“晉國之使者,其辭卑而幣重,必不便於(yu) 虞。”虞公弗聽,遂受其幣而借之道。宮之奇諫曰:“語曰:‘脣(chún)亡則齒寒。’其斯之謂與(yu) !”挈其妻子以奔曹。獻公亡虢,五年而後舉(ju) 虞。荀息牽馬操璧而前曰:“璧則猶是也,而馬齒加長矣!”

 

先解釋了一下為(wei) 何《春秋》這裏記錄了“滅夏陽”。夏陽不是一個(ge) 國家,而這裏用了“滅”,是把夏陽當國家一樣看重。虞國沒出軍(jun) 隊為(wei) 何還稱“虞師”?是因為(wei) 排在晉師前麵,所以對應的就要有“虞師”。為(wei) 何能排在晉師之前?是因為(wei) 虞國是這次滅掉夏陽的主要因素。夏陽,是虞和虢邊界處的城邑。滅掉夏陽之後,虞和虢也就能一舉(ju) 拿下了。接下來則解釋了一下,為(wei) 何說虞國是滅掉夏陽的主要因素。晉獻公擔心虞國受賄卻不辦事,荀息則認為(wei) ,虞國是小國晉國是大國。如果虞國不願意借道,就不敢受賄;如果貪賄借道,則這些寶物就像是暫存在虞國,遲早得還回來,並認為(wei) 虞國國君就是個(ge) 智商不高且隻貪圖眼前利益的人。後麵宮之奇果然勸諫但未被采納,所以宮之奇說了句:“所謂的‘唇亡齒寒’,就是這回事啊!”於(yu) 是攜帶妻子和孩子出奔曹國避難。晉獻公則假道伐虢成功地滅掉了虢國。五年之後也滅掉了虞國,荀息牽著之前送給虞國的寶馬,拿著美玉來到晉獻公跟前說:“璧還是那塊璧,不過馬的年齡變老了幾歲啊(注:馬的年歲通過牙齒可以看出來)!”——滅虞以及荀息論寶馬美玉這些事,顯然此時還未發生,這裏提前交代了。

 

《公羊傳(chuan) 》基本也是如此:

 

虞,微國也,曷為(wei) 序乎大國之上?使虞首惡也。曷為(wei) 使虞首惡?虞受賂,假滅國者道以取亡焉。其受賂奈何?獻公朝諸大夫而問焉,曰:“寡人夜者寢而不寐,其意也何?”諸大夫有進對者曰:“寢不安與(yu) 其諸侍禦有不在側(ce) 者與(yu) ?”獻公不應。荀息進曰:“虞、郭見與(yu) ?”獻公揖而進之,遂與(yu) 之入而謀曰:“吾欲攻郭,則虞救之,攻虞則郭救之,如之何?願與(yu) 子慮之。”荀息對曰:“君若用臣之謀,則今日取郭,而明日取虞爾,君何憂焉?”獻公曰:“然則奈何?”荀息曰:“請以屈產(chan) 之乘,與(yu) 垂棘之白璧往,必可得也。則寶出之內(nei) 藏,藏之外府;馬出之內(nei) 廄,係之外廄爾,君何喪(sang) 焉?”獻公曰:“諾。雖然,宮之奇存焉,如之何?”荀息曰:“宮之奇知則知矣!雖然,虞公貪而好寶,見寶必不從(cong) 其言,請終以往。”於(yu) 是終以往,虞公見寶許諾。宮之奇果諫:“記曰:‘唇亡則齒寒。’虞、郭之相救,非相為(wei) 賜,則晉今日取郭,而明日虞從(cong) 而亡爾。君請勿許也。”虞公不從(cong) 其言,終假之道以取郭。還,四年,反取虞。虞公抱寶牽馬而至。荀息見曰:“臣之謀何如?”獻公曰:“子之謀則已行矣,寶則吾寶也,雖然,吾馬之齒亦已長矣!”蓋戲之也。夏陽者何?郭之邑也。曷為(wei) 不係於(yu) 郭?國之也。曷為(wei) 國之?君存焉爾。

 

郭,就是虢。先解釋了一下虞師、晉師的排序問題,是為(wei) 了突出虞國在這件事上的“首惡”身份。然後加了一段前傳(chuan) :晉獻公在大夫們(men) 朝見他的時候問大家說:“寡人晚上睡不好啊,這是為(wei) 何?”諸大夫中有人上前回答說:“您睡不好,是不是因為(wei) 左右侍奉的人沒在身邊?”晉獻公沒吭氣。荀息上前說:“莫非是因為(wei) 考慮虞和郭的事?”晉獻公對荀息作揖,請他到內(nei) 室商議說:“我想要攻打郭,擔心虞國會(hui) 救援,想要攻打虞,又擔心郭會(hui) 救援,怎麽(me) 辦?請您給我出個(ge) 主意。”

 

後麵的故事就是荀息給出的行賄借道伐虢,不再細表。不過與(yu) 《榖梁傳(chuan) 》略有區別的是,這裏說是過了四年,晉國滅掉虞國。虞公抱著寶玉牽著馬而來,荀息看見了對晉獻公說:“臣的計謀怎麽(me) 樣?”晉獻公說:“你這計謀好是好,寶玉還是我的寶玉,不過,我這寶馬的年歲也長了啊!”君臣之間得意洋洋開玩笑,其樂(le) 融融。然後解釋了一下夏陽,就是郭的城邑,之所以不明說是郭的夏陽,是因為(wei) 就把這個(ge) 地方當郭國對待的,因為(wei) 當時郭國的國君就在那裏。

 

晉獻公能說“吾欲攻郭,則虞救之,攻虞則郭救之”,說明之前虞和郭之間是有一定的聯盟關(guan) 係的,所以我前麵猜測的,此前郭(虢)國挑釁晉國可能得到虞國配合,是大概率成立的。

 

三傳(chuan) 在這裏共同貢獻了一個(ge) 成語“假道伐虢”,《榖梁傳(chuan) 》和《公羊傳(chuan) 》還另外貢獻了一個(ge) 成語“唇亡齒寒”。不過這次晉國並未徹底滅亡虢國,這次滅掉的隻是北虢,四年之後,晉國再次玩了這一招,借道虞國滅掉了南虢,回來的路上順道滅掉了虞國——這就是《榖梁傳(chuan) 》和《公羊傳(chuan) 》講述的那段“寶則吾寶,馬齒亦長”的故事。

 

秋天,《春秋》隻有一條齊桓公再次召集幾位諸侯進行會(hui) 盟的記錄。不過引述《春秋》這條記錄時,《左傳(chuan) 》和《榖梁傳(chuan) 》都是“秋,九月,齊侯、宋公、江人、黃人盟於(yu) 貫。”《公羊傳(chuan) 》是“秋,九月,齊侯、宋公、江人、黃人盟於(yu) 貫澤。”貫和貫澤,是同一個(ge) 地方,杜預注釋說“宋地。梁國蒙縣西北有貰(shì)城。貰與(yu) 貫,字相似。”則應該是河南省商丘市梁園區一帶。楊伯峻先生注釋說在今天的山東(dong) 曹縣一帶——不過梁園區的北麵就挨著曹縣。江人、黃人,說明背後是江國和黃國,這兩(liang) 個(ge) 都是嬴姓小國。江國,杜預注釋說“在汝南安陽縣”,楊伯峻先生認為(wei) 在今天的河南省息縣西南。黃在今天的河南潢川一帶,當時兩(liang) 國都是楚國的附庸。

 

《公羊傳(chuan) 》認為(wei) 實際與(yu) 會(hui) 的遠不止齊、宋、江、黃這四國:

 

江人、黃人者何?遠國之辭也。遠國至矣,則中國曷為(wei) 獨言齊、宋至爾?大國言齊、宋,遠國言江、黃,則以其餘(yu) 為(wei) 莫敢不至也。

 

《春秋》這裏說江人、黃人,是代表偏遠的國家。偏遠的國家都來了,為(wei) 何中原諸國隻說了齊國和宋國來了?大的諸侯國家以齊國、宋國為(wei) 代表,偏遠的國家以江國、黃國為(wei) 代表,則其餘(yu) 的國家沒有敢不來的——其實未必,至少楚國就不來麽(me) 。

 

《榖梁傳(chuan) 》基本也是這個(ge) 意思:

 

貫之盟,不期而至者,江人、黃人也。江人、黃人者,遠國之辭也。中國稱齊、宋,遠國稱江、黃,以為(wei) 諸侯皆來至也。

 

在貫這次會(hui) 盟,江國和黃國是不期而至的。這兩(liang) 個(ge) 國家比較偏遠。中原的諸侯國家以齊國、宋國為(wei) 代表,偏遠的國家以江國、黃國為(wei) 代表,表示諸侯都來了——這話意思,則魯國應該也參與(yu) 這次會(hui) 盟了,隻是沒有明確記錄罷了。

 

《左傳(chuan) 》秋季的記錄如下:

 

秋,盟於(yu) 貫,服江、黃也。

 

齊寺人貂始漏師於(yu) 多魚。

 

虢公敗戎於(yu) 桑田。晉卜偃曰:“虢必亡矣。亡下陽不懼,而又有功,是天奪之鑒,而益其疾也。必易晉而不撫其民矣,不可以五稔。”

 

第一段說秋季諸侯的貫之會(hui) ,是因為(wei) 江國和黃國在這次會(hui) 盟中,表示歸順了以齊國為(wei) 首的中原諸侯集團——同時意味著這兩(liang) 國背棄了楚國。

 

第二段說的是齊國的事。寺人,就是宮廷內(nei) 部的宦官。寺人貂,史書(shu) 又稱豎貂,是齊桓公晚年寵幸的佞臣,也是齊桓公去世後導致齊國內(nei) 亂(luan) 的主要人物之一。漏師,即泄露軍(jun) 隊的軍(jun) 事機密。多魚,是地名,有說在今天的河南省虞城縣一帶。齊國的寺人貂在多魚這個(ge) 地方泄露了軍(jun) 事機密。

 

泄露軍(jun) 情,這在什麽(me) 時候都是重罪,而且《左傳(chuan) 》這裏用了一個(ge) “始”,說明後來還有類似的事情發生在這位寺人貂身上,但顯然他沒有受到什麽(me) 應有的責罰,說明此時他應該已經得寵,即使有大罪也能得免,可見齊桓公也不是絕對賞罰分明了。

 

第三段記錄講述卜偃預言虢國滅亡。桑田,杜預注釋說“虢地,在弘農(nong) 陝縣東(dong) 北。”即今天的河南靈寶縣一帶。鑒,是鏡子的意思。“天奪之鑒”即不能自我審視,自身存在諸多危機而不知。益,指增加;疾,是罪過。稔,穀子一年熟一次為(wei) 稔。

 

第三段意思說,虢公此時在桑田打敗了戎人。晉國的卜偃聽說此事後說:“虢國必然要滅亡了。已經丟(diu) 了下陽,還不知道畏懼,這次與(yu) 戎人打仗又反而取得軍(jun) 功,這是老天奪去了他的鏡子,而增加他的罪惡。他必定會(hui) 輕視晉國,而且不知道愛撫他的民眾(zhong) ,他應該撐不過五年了。”

 

卜偃之前已經預言了畢萬(wan) 的後人將會(hui) 做大,目前尚未應驗,這次預言虢國撐不過五年,也就是說,最晚在魯僖公六年,虢國就要滅亡——我們(men) 等著看會(hui) 不會(hui) 很快應驗。

 

冬天,《春秋》記錄了兩(liang) 件事,第一件事是“冬,十月,不雨。”《左傳(chuan) 》沒關(guan) 注此事,《公羊傳(chuan) 》解釋了一句:

 

何以書(shu) ?記異也。

 

《榖梁傳(chuan) 》解釋說:

 

“不雨”者,勤雨也。

 

勤,是殷勤期盼的意思。《春秋》這裏記錄說“不雨”,表示當時人們(men) 很期盼下雨

 

總體(ti) 來說,就是當時天有點幹旱。

 

第二件事是“楚人侵鄭。”感覺鄭國有點倒黴,楚國隻要不爽了,就拿鄭國出氣——之所以如此,是因為(wei) 鄭國和楚國接壤,處於(yu) 中原諸侯對抗楚國這個(ge) 蠻夷的第一線,而且鄭國此時國力不強,楚國多次毆打鄭國也積累了豐(feng) 富的揍鄭經驗,所以,中原諸侯誰招惹楚國,楚國就打鄭國。這次鄭國挨揍,十有八九就是因為(wei) 貫(澤)之盟,江、黃兩(liang) 國投靠中原諸侯集團,傷(shang) 了楚國的麵子惹怒了楚國。

 

《公羊傳(chuan) 》和《榖梁傳(chuan) 》對此事都沒有關(guan) 注,《左傳(chuan) 》交代了一下楚國這次出征的收獲:

 

冬,楚人伐鄭,鬥章囚鄭聃伯。

 

鬥章是楚國的大夫,聃伯是鄭國的大夫。說明這次戰爭(zheng) ,楚國應該是占了上風。

 

 

 

責任編輯:近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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