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秋》三傳(chuan) 通讀入門之桓公元年
作者:三純齋主人
來源:“三純齋”微信公眾(zhong) 號
時間:孔子二五七五年歲次甲辰五月二十日庚申
耶穌2024年6月25日
[春秋]元年,春,王正月,公即位。
三月,公會(hui) 鄭伯於(yu) 垂,鄭伯以璧假許田。
夏,四月,丁未,公及鄭伯盟於(yu) 越。
秋,大水。
冬,十月。
時間進入公元前711年,魯國的曆史翻開新的一頁,魯桓公正式即位。前麵提到過,魯桓公的母親(qin) 是宋國公主仲子,父親(qin) 是魯惠公,按《史記·魯周公世家》記載,魯桓公名允。
春季,《春秋》的第一條記錄是“元年,春,王正月,公即位。”對比魯隱公元年《春秋》的第一條記錄可以看到,此處多了三個(ge) 字,“公即位”——說明魯桓公是正式舉(ju) 行了即位大典的。
針對這條記錄《榖梁傳(chuan) 》解讀如下:
桓無王,其曰王,何也?謹始也。其曰無王,何也?桓弟弑兄、臣弑君,天子不能定,諸侯不能救,百姓不能去,以為(wei) 無王之道,遂可以至焉爾。元年有王,所以治桓也。
繼故不言即位,正也。繼故不言即位之為(wei) 正,何也?曰:先君不以其道終,則子弟不忍即位也。繼故而言即位,則是與(yu) 聞乎弑也。繼故而言即位,是為(wei) 與(yu) 聞乎弑,何也?曰:先君不以其道終,己正即位之道而即位,是無恩於(yu) 先君也。
第一段解讀,針對“元年,春,王正月”六字。“桓無王”,這裏的王指周王——嚴(yan) 格說,代指的是周王所象征的、規範當時社會(hui) 運行的周禮製度。“桓無王”完整的意思其實是“(魯)桓(公目中)無(周)王”,即魯桓公壓根不遵守周王所代表的那套周禮製度。魯桓公是通過弑殺兄長上位的,在周禮製度下這是嚴(yan) 重大逆不道。既然魯桓公敢於(yu) 做出這種大逆不道的事情,意味著他壓根不願意遵守周禮製度,所以,《榖梁傳(chuan) 》這裏也特意解釋了下,說“桓弟弑兄、臣弑君,天子不能定,諸侯不能救,百姓不能去,以為(wei) 無王之道,遂可以至焉爾。”
“其曰王,何也?”意思說,既然魯桓公的行為(wei) 表明他並不遵奉周禮,此處為(wei) 何又記錄“王正月”以表示他是奉周王室正朔呢?是謹慎地記錄下來表示新君時代的開始。那為(wei) 何《榖梁傳(chuan) 》又說“桓無王”呢?因為(wei) 他作為(wei) 弟弟弑殺了兄長,作為(wei) 臣子弑殺了國君,說明當時周天子已經不能讓他改正錯誤,諸侯不能挽救他,百姓不能推翻他,可以說不遵守王道已經到極端了。《春秋》寫(xie) “元年”又寫(xie) “王正月”,就表示懲治魯桓公——治,是懲治的意思。
這裏有一個(ge) 細節需要交代一下。《榖梁傳(chuan) 》在解讀魯桓公時代《春秋》經的記錄時,曾先後三次提到“桓無王”一說。分別對應如下:
一是本年的這條記錄及其解讀。
二是魯桓公二年。《春秋》經有“二年,春,王正月,戊申,宋督弑其君與(yu) 夷及其大夫孔父”的記錄,《榖梁傳(chuan) 》解讀說:
桓無王,其曰王,何也?正與(yu) 夷之卒也。
三是魯桓公十年。《春秋》經有“十年,春,王正月,庚申,曹伯終生卒”的記錄,《榖梁傳(chuan) 》解讀說:
桓無王,其曰王何也?正終生之卒也。
對照《春秋》經在其他魯侯時代的記錄,可以看到,如果春季首條記錄裏,記錄的事件明確有月份,一般情況下都是“某年春,王正(二/三)月”這樣。在魯桓公時代,除了魯桓公九年春季第一條記錄沒有明確提到具體(ti) 月份外,其餘(yu) 十七年春季的首條記錄均明確了具體(ti) 的月份,但僅(jin) 僅(jin) 前麵舉(ju) 例提到的魯桓公元年、魯桓公二年、魯桓公十年和未提到的一次魯桓公十八年,是以“王某月”來記錄的,其餘(yu) 十三年都是“某月”,少一個(ge) “王”字。楊伯峻先生注《左傳(chuan) 》至魯桓公三年時,認為(wei) “史文有詳略,未必有義(yi) 例”,意思說這沒有什麽(me) 深意,就是隨便那麽(me) 一寫(xie) 而已。但我認為(wei) ,楊先生的這個(ge) 說法值得商榷,至少就魯桓公時代而言,是“某年春,王正(二/三)月”還是“某年春,正(二/三)月”這樣的表述,應該是夫子有意為(wei) 之的。
之所以有這個(ge) 推論,是因為(wei) 我個(ge) 人以為(wei) ,終魯桓公時代,所有以“某年春,正(二/三)月”表述的,都是暗示“桓無王”,即魯桓公上位的行徑代表他不願意遵奉周禮,故而夫子有意突出此,不強調“王某月”,就是暗含對魯桓公貶斥。
那魯桓公時代,以“某年春,正(二/三)月”這樣表述的四條記錄,怎麽(me) 解釋呢?
可以看到,《榖梁傳(chuan) 》對其中的三條其實已經作了解釋,即以“桓無王”提問,然後分別做出解答。第一條記錄,原因很明白,就是為(wei) 了表示這個(ge) 時代的開始,用“王正月”表示開始,類似我們(men) 今天說的,明確一下統計指標的時間口徑。
第二條和第三條記錄,都分別對應著春季一位諸侯去世的記錄,給出的理由都是“正某某之卒”。這裏的“正某某之卒”,我看到有多種不同說法。但我個(ge) 人認為(wei) ,如果與(yu) 《春秋》經對應記錄裏明確提到月份這一特點聯係起來看,則“正某某之卒”理解成“用周曆準確記載某某的去世時間”,邏輯上更說得過去。
進一步佐證我這一觀點的還有一個(ge) 反例,魯桓公五年,《春秋》有這樣的記錄:
五年春,正月甲戌、己醜(chou) ,陳侯鮑卒。
這是當年春季第一條有明確月份的記錄,而且逝者陳桓公與(yu) 魯桓公二年的宋殤公、魯桓公十年的陳桓公身份地位相當,都是諸侯。但這條記錄,沒有用“王正月”字樣。
陳桓公死在正月,《春秋》為(wei) 何沒有用“王正月”?看完三傳(chuan) 對陳桓公之死的記錄,我們(men) 就能理解了:陳桓公具體(ti) 是哪天去世的,本身就是個(ge) 迷案,所以怎麽(me) 可能準確記錄他的去世時間?因此對陳桓公之死而言,就不存在“王正月”的說法了,所以也不存在後續的“正鮑之卒也”。
魯桓公時代,《春秋》最後一條“王某月”的記錄,發生在魯桓公十八年,《春秋》原經的記錄是“十有八年,春,王正月,公會(hui) 齊侯於(yu) 濼。”但是《榖梁傳(chuan) 》在解讀這條記錄的時候,卻沒有再提“桓無王”。我認為(wei) ,根本原因在於(yu) 這一年是魯桓公的最後一年。所以,一者,《春秋》這裏的“王正月”恰如元年的“王正月”一樣,一個(ge) 表示周曆紀年的開始,一個(ge) 表示周曆紀年的結束。二者,從(cong) 魯桓公後來能獲得王室賜封的諡號看,也意味著魯桓公的國君身份最終被王室認可了,或者簡單理解為(wei) 他當初弑君上位的行徑被王室赦免了。所以此時,也就不存在所謂的“桓無王”一說了。故而《榖梁傳(chuan) 》也沒有再提這個(ge) 觀點。
回到本年的《榖梁傳(chuan) 》。第二段解讀針對“公即位”三字。故,指變故,此處是隱諱地表達魯國曾發生弑君政變。這段話意思說,如果先君因變故去世,《春秋》慣例新君即位是不書(shu) “公即位”的。為(wei) 何這樣呢?因為(wei) 先君沒有以國君的身份正常終老,則兒(er) 子或者兄弟是不忍心即位的。如今魯國先君因變故去世,而《春秋》記錄了“公即位”,意思是說即位的這位國君參與(yu) 了弑殺先君一事。為(wei) 何說《春秋》記錄了“公即位”,就表示即位的這位國君參與(yu) 了弑殺先君一事?因為(wei) 先君沒有以國君的身份正常善終,即位者卻按照正常流程舉(ju) 辦了即位大典,說明新君對先君一點感念之恩都沒有——言下之意即不在乎先君是怎麽(me) 死的。
《公羊傳(chuan) 》則說得更直接:
繼弑君不言即位,此其言即位何?如其意也。
正常情況下,繼承被弑殺的國君之位,《春秋》經記錄時不說“公即位”,為(wei) 何此處要說“即位”?為(wei) 了如魯桓公所願——魯桓公所願何?就是希望魯隱公趕緊死了自己當國君。
公羊派的老夫子們(men) ,這次倒是表現得大義(yi) 凜然,令我肅然起敬。
無論是《榖梁傳(chuan) 》的“繼故不言即位”,還是《公羊傳(chuan) 》的“繼弑君不言即位”,都說明如果前一位國君被弑殺,則《春秋》經裏新君元年的開年記錄正常情況下應該直接說“元年春,王正月”即可。所以對比魯隱公元年的第一條記錄,可以看到魯隱公元年少 “公即位”這三個(ge) 字——或者說此處多出來這三個(ge) 字——應該是夫子有意為(wei) 之的曲筆,前者屬於(yu) 該有而沒有,後者屬於(yu) 不該有而有。
《左傳(chuan) 》雖然沒有關(guan) 注魯桓公即位一事,但是杜預注解《左傳(chuan) 》至此說了一段話:
嗣子位定於(yu) 出喪(sang) ,而改元必須踰年者,繼父之業(ye) ,承父之誌,不忍有變於(yu) 中年也。諸侯每首歲必有禮於(yu) 廟,諸遭喪(sang) 即位者,因此而改元正位,百官以序,故國氏亦書(shu) 即位之事於(yu) 策。桓公篡位而用常禮,欲自同於(yu) 遭喪(sang) 而即位者。
嗣子(注:指新君)的身份,在先君去世出喪(sang) 的時候事實上已經確定了,但是改元必須要過完這一年,以表示繼承先父未竟的事業(ye) 和遺誌,不忍心在這一年尚未結束的時候就有變化。諸侯的第一年,必定要到祖廟去舉(ju) 行儀(yi) 式,凡是先君正常去世的在這個(ge) 時候才改元正式即位,百官也各安其序,史官也於(yu) 此時將新君即位的事記錄在案。魯桓公是篡位而立的,但還按照正常的禮儀(yi) ,就是想把自己比同於(yu) 先君正常去世而即位——還是說魯桓公在這裏想掩蓋自己弑兄的醜(chou) 惡行徑而已。
魯桓公就這樣尷尬地登上了曆史舞台,他被後世一直定義(yi) 為(wei) 弑殺魯隱公的主謀,但他不會(hui) 想到,自己也未得善終,冥冥之中真有報應。
春季,《春秋》記錄的第二件事是“三月,公會(hui) 鄭伯於(yu) 垂,鄭伯以璧假許田。”這是魯桓公第一次重大外事活動。璧,是一種玉器,鼎鼎大名的和氏璧就是代表,形狀就是個(ge) 圓環。古人說“肉倍好謂之璧。”所謂“肉”,指那個(ge) 環形的邊,所謂“好”指中間那個(ge) 孔,意思是說如果環形邊的寬度是中間圓孔直徑的二倍,這樣的玉器就稱為(wei) 璧。璧,在當時是一種很重要的禮器,祭祀儀(yi) 式上是奉獻給鬼神的,某種程度上在當時人眼裏這屬於(yu) 人和鬼神交流溝通的媒介,所以才有一座和氏璧抵得上十五座城。假,是借的意思。
也許是得位不正心裏不踏實,魯桓公於(yu) 外,急需得到周天子和各國諸侯的認可,於(yu) 內(nei) 急需得到魯國人民的支持。這次外事活動無疑就是他為(wei) 安定君位而走的一步棋。之所以首選鄭莊公,我想首先是魯鄭為(wei) 鄰國,且之前關(guan) 係向好,此時鄭莊公又武力正盛,魯國正逢人心不穩,魯桓公首先要保證鄭國不乘機生事給自己帶來壓力;其次,也許跟石碏給州籲出的主意一樣,鄭莊公畢竟是周王室的卿士,走走鄭莊公後門,看看能不能朝覲周王取得王室的認可。於(yu) 是有了這次會(hui) 麵。
《榖梁傳(chuan) 》對這條記錄釋讀如下:
會(hui) 者,外為(wei) 主焉爾。假不言以,言以非假也。非假而曰假,諱易地也。禮,天子在上,諸侯不得以地相與(yu) 也。無田,則無許可知矣。不言許,不與(yu) 許也。許田者,魯朝宿之邑也。邴者,鄭伯之所受命而祭泰山之邑也。用見魯之不朝於(yu) 周,而鄭之不祭泰山也。
認為(wei) 這次會(hui) 麵,是鄭國主動發起——倒也有可能,鄭莊公主動出擊,試探試探魯國新君。然後解釋了一下文字上矛盾的地方:借就不用“以”字,用“以”字就不是借。不是借而寫(xie) 成借,是隱諱的說兩(liang) 國在易地。按照禮製,天子在上,諸侯不能互相交換或者贈與(yu) 土地。因為(wei) 沒有(許的)土地就沒有許(這個(ge) 地方),這是可想而知的。《春秋》此處不明確記錄說是許,是不認可把許給鄭。許田,是魯國朝覲天子時候住宿之地。邴,是鄭伯奉王命(隨同周天子)祭祀泰山的城邑。用(兩(liang) 個(ge) 地方交換),意味著以後魯國不去朝拜周王了,而鄭國也不會(hui) 再隨同周天子祭祀泰山了。
“假不言以,言以非假也”,其實很好理解,如果我們(men) 跟某人借東(dong) 西,肯定直接說“我跟你借個(ge) 某物”,這屬於(yu) 借,而不是交換;同樣道理,如果說“我以某物跟你交換某物”,這屬於(yu) 交換,而不是借。“不言許,不與(yu) 許也”,意思說《春秋》此處的記錄用的是“許田”而不是“許”,表明夫子是不認可此事的。
《公羊傳(chuan) 》的說法,反而委婉了些,感覺似乎在給鄭莊公洗白:
其言以璧假之何?易之也。易之則其言假之何?為(wei) 恭也。曷為(wei) 為(wei) 恭?有天子存,則諸侯不得專(zhuan) 地也。許田者何?魯朝宿之邑也。諸侯時朝乎天子,天子之郊,諸侯皆有朝宿之邑焉。此魯朝宿之邑也,則曷為(wei) 謂之許田?諱取周田也。諱取周田則曷為(wei) 謂之許田?係之許也。曷為(wei) 係之許?近許也。此邑也,其稱田何?田多邑少稱田,邑多田少稱邑。
為(wei) 何說用璧借呢?實際是交換。既然是交換為(wei) 何說是借?表示謙恭。之所以說表示謙恭,是因為(wei) 有周天子在,諸侯就不能擅自做主決(jue) 定土地歸屬。許田,是魯國去朝拜天子住宿的城邑,諸侯去朝拜天子,在天子王城的郊區,有住宿的城邑。既然這是魯國朝宿之邑為(wei) 何說是許田?是為(wei) 了避諱說直接取了周天子的土地。避諱說取了周田,則為(wei) 何稱呼這塊土地為(wei) “許田”?是因為(wei) 這塊地聯著許國。所謂聯著許國是什麽(me) 意思?是說許田靠近許國的城邑。既然是城邑,為(wei) 何稱田?莊稼地多住的人少稱為(wei) 田,住的人多莊稼地少稱為(wei) 邑。
“有天子存,則諸侯不得專(zhuan) 地也”是因為(wei) 普天之下莫非王土,隻有周天子才有資格決(jue) 定土地的歸屬。“田多邑少稱田,邑多田少稱邑”,聽著有點類似今天農(nong) 村和城市的區別。古人有“所稼曰田,所居曰邑”一說,則一個(ge) 側(ce) 重耕種莊稼,一個(ge) 側(ce) 重居住生活。從(cong) 對朝宿之邑的解釋,以及“諱取周田也……係之許也”的說法看,許田實際上就在周王城跟前,本質上是歸屬周王室的,而且這塊土地名字大概率並不是“許田”,甚至稱為(wei) “周田”可能更合適。但為(wei) 了避諱說是無視周天子擅自改變其歸屬,因為(wei) 其地理位置上也緊挨著許(許國屬畿內(nei) 諸侯,就在王城跟前),所以此處稱其“許田”——這個(ge) 稱謂,就是“挨著許的那塊地”的意思。
按《公羊傳(chuan) 》此處的說法,即使明知道這次是交換土地,但形式上鄭魯雙方走了一個(ge) 質押租賃的路子,隻是使用權的轉移,不涉及所有權的變更,則不存在冒犯周天子的說法了——其實還是打擦邊球,不過你得承認,這個(ge) 思路挺好,出於(yu) 金融從(cong) 業(ye) 者的職業(ye) 本能,我認為(wei) 這也算《春秋》記載的第一起金融創新案例吧。
《左傳(chuan) 》春季的記載如下:
元年春,公即位,修好於(yu) 鄭。鄭人請複祀周公,卒易祊田。公許之。三月,鄭伯以璧假許田,為(wei) 周公、祊故也。
魯桓公元年春天,魯桓公即位,想進一步鞏固此前魯鄭雙方的友好關(guan) 係。鄭國請求重新祭祀周公,並完成祊和許田的最終交換,魯桓公答應了。三月,鄭莊公用璧交換許田,這是為(wei) 了祭祀周公和以祊易許的緣故。
之前魯隱公和鄭莊公已經有過以祊(邴)易許田的協議,而且明確記載了魯國接收祊(邴),按說許田應該也給了鄭國,為(wei) 何鄭莊公還要提出以璧易許田呢?唯一解釋就是,魯國接收了鄭國的湯沐之邑,但並沒有如約與(yu) 鄭國完成許田的交割手續。所以即使此時鄭國已經事實上占領了許國,但法理上對於(yu) 魯國的這塊飛地許田,還是有瑕疵,為(wei) 徹底解決(jue) 這個(ge) 問題,鄭莊公再次提出兩(liang) 個(ge) 優(you) 惠條件,一是祭祀周公,確保魯國先祖香火不斷(注:因為(wei) 之前魯鄭易地時,已經提出過祭祀周公,所以這裏說是“複祀周公”),二是額外用璧給魯國做為(wei) 質押物,來借許田——注意不是交換,是借用。言下之意還承認許田的所有權是魯國,但使用權讓渡給鄭國。
另外,多說一句,為(wei) 何鄭國反複要提祭祀周公一事。當時人們(men) 對祭祀鬼神先祖是非常看重的,周公是魯國的直係先祖但非鄭國的直係先祖,因此祭祀的責任在魯而與(yu) 鄭國無關(guan) 。如果許田歸了鄭,那麽(me) 鄭國完全可以不去祭祀周公,這樣的話,作為(wei) 子孫後代的魯國人(對許田的周公廟而言)沒有盡到祭祀周公的義(yi) 務。為(wei) 了打消魯國人的顧慮,所以鄭國人反複提出會(hui) 祭祀周公。這點其實不合禮製,孔子說過,“非其鬼而祭之,諂也。”——去祭祀不該你祭祀的鬼神,那就是諂媚。
夏天,《春秋》隻有一條記錄,“夏,四月,丁未,公及鄭伯盟於(yu) 越。”越,杜預注釋說是“越,近垂,地名。”
這條記錄《公羊傳(chuan) 》沒關(guan) 注,《榖梁傳(chuan) 》也隻是簡單注釋了一下:
及者,內(nei) 為(wei) 誌焉爾。越,盟地之名也。
認為(wei) 這次是魯國主動發起的。
考慮到此前三月份雙方剛見過麵,這次又見麵顯然是有重要的事,對此《左傳(chuan) 》有交代:
夏,四月,丁未,公及鄭伯盟於(yu) 越。結祊成也。盟曰:“渝盟,無享國。”
結,是締結正式條約的意思。這次見麵,是就祊和許田交易一事簽署正式盟約,並且雙方在神靈麵前發了誓,約定:“渝盟,無享國。”享國,代指做國君。所以這句誓言意思就是說:“如果有人違反這次盟約,詛咒他當不了國君。”
此時鄭莊公已經在位三十三年了,這個(ge) 詛咒對他而言,估計不會(hui) 那麽(me) 當回事。但對於(yu) 魯桓公就不好說了,畢竟,他剛剛即位,畢竟,他得位不正。我懷疑這誓詞十有八九是鄭莊公想出來的,因為(wei) 從(cong) 雙方易地的前後過程看,鄭國更希望這事情落到實處,鄭國更擔心這次盟約不能執行,所以這樣的詛咒之詞,一下切中了魯桓公最忌憚的要害。估計盟誓的時候,鄭莊公表情肅穆,但看著魯桓公他心裏在一定想:“小兔崽子,跟我玩,你啊,還嫩了點!”
秋季,《春秋》隻記載了三個(ge) 字,“秋,大水。”
《左傳(chuan) 》秋季的記錄很簡單:
秋,大水。凡平原出水為(wei) 大水。
杜預注解說“廣平曰原”,意思是地域廣大而平坦稱為(wei) “原”。“凡平原出水為(wei) 大水”,即魯國廣大的平原地帶這次都被水淹了,所以稱之為(wei) “大水”。
《榖梁傳(chuan) 》也隻是解釋了一下何謂大水:
高下有水災曰大水。
高,指高處。下,指低處。高處低處都被水淹了,稱為(wei) “大水”。
《公羊傳(chuan) 》則解釋了一下為(wei) 何《春秋》記錄這條:
何以書(shu) ?記災也。
原因很簡單,之所以記錄下來,是因為(wei) 這是洪災。
——莫非老天懲罰魯桓公弑兄篡位,所以降災禍給魯國?
冬季,《春秋》的記錄更簡單,“冬,十月”——類似例子,前麵已經看過好幾個(ge) 了。《公羊傳(chuan) 》沒關(guan) 注這條記錄,《榖梁傳(chuan) 》把前麵說過的理論找出來又粘貼到這裏:
無事焉,何以書(shu) ?不遺時也。《春秋》編年,四時具而後年。
老調重彈,我很懷疑榖梁派的學生記憶力不好,或者智商稍微有點欠缺。
《左傳(chuan) 》倒是說了點《春秋》沒記載的事:
冬,鄭伯拜盟。
宋華父督見孔父之妻於(yu) 路,目逆而送之,曰:“美而豔。”
第一段的拜盟,我自己理解應該是雙方正式締結盟約以後,一方來理禮節性的拜望,表示拜謝之意。這裏的盟,顯然特指的就是四月份的越地之盟。但是,這次拜盟是鄭莊公親(qin) 自來,那魯桓公的麵子大了去了——畢竟終魯隱公一朝,也未見有記錄他來魯國。
鄭莊公親(qin) 自來魯國拜盟,我猜可能有以下幾方麵原因:一是體(ti) 現鄭國對許田的重視;二是有意拉攏魯桓公,這次來隱隱有給魯桓公背書(shu) 之意——鄭莊公是周王的卿士,而鄭國此時風頭正勁,魯桓公急需要鄭莊公這樣既有地位又有影響力的諸侯來支持。畢竟,雪中送炭可比錦上添花意義(yi) 重大;三是也許鄭莊公想親(qin) 自來看看魯國這次政變後朝臣態度和民心所向,從(cong) 而決(jue) 定鄭國此後與(yu) 魯國的外交政策。
當然,真相無處可尋了,但我覺得我的推測還是很有可能的,畢竟,鄭莊公是個(ge) 典型的實用主義(yi) 者。
第二段,是為(wei) 後麵宋國發生的政變事件做鋪墊。督,是名,子姓,字華父,所以史書(shu) 稱此人為(wei) 華父督,他是宋戴公的孫子,論輩分跟宋宣公、宋穆公是一輩,比當時的國君宋殤公還高一輩。孔父,就是宋穆公臨(lin) 終前的托孤大臣,宋國的大司馬,孔夫子的先祖。他也是子姓,名嘉,字孔父,所以史書(shu) 也稱其孔父嘉。第二段意思說,宋國的華父督有一次在路上遇見了孔父的妻子,就盯著不放,讚歎道:“(這女人)真是既美麗(li) 又明豔啊!”
按照經驗,《左傳(chuan) 》這麽(me) 重要的史書(shu) ,是不會(hui) 無緣無故記錄這種八卦的事,這裏突然記錄一筆,顯然是給後麵埋下了伏筆——很快,我們(men) 就看到這件事的後續了。
責任編輯:近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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