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陽明詩歌中的倫(lun) 理意蘊
作者:鄧立(貴州財經大學黔學研究中心)
來源:中國社會(hui) 科學網
時間:孔子二五七三年歲次癸卯二月廿二日庚午
耶穌2023年3月13日
盡管王陽明的詩歌在傳(chuan) 統詩學中並不顯著,甚至其對辭章的價(jia) 值還存在某種程度的“偏見”,但他始終沒有遠離詩教傳(chuan) 統和詩歌創作。陽明在文藝領域可謂天賦異稟,詩歌創作亦是特色鮮明。其弟子錢德洪在《刻文錄敘說》中說,先生“少之時,馳騁於(yu) 辭章”。陽明以詩歌“言誌”,在生活經曆、生命感知及思想建構、價(jia) 值追尋中表達其特定的良知學訴求。以良知凸顯他對“事事物物”的情懷,以詩歌讚頌自然、表達心境,兩(liang) 者互動並進、深度融合。值得尋味的是,由陽明的詩歌可窺見一個(ge) 儒者特有的創作風格:詩性哲理及其豐(feng) 富的倫(lun) 理意蘊。
熔鑄家國情懷與(yu) 詩學品格
“家國”是中國傳(chuan) 統社會(hui) 人倫(lun) 道德的基本場域,家國情懷則為(wei) 儒家倫(lun) 理的重要特質。陽明詩歌中的家國情懷,既可以表征為(wei) 宏大的聖人誌向,也可以是個(ge) 體(ti) 人格所展現出的儒者氣象。以“言誌”為(wei) 重要創作導向的陽明詩歌,其理想在於(yu) :一者,以詩言誌;二者,以聖人之道治世。
在陽明的“居夷詩”中,家國情懷正是其詩歌創作的核心主題。《龍岡(gang) 漫興(xing) 五首》中寫(xie) 道:“投荒萬(wan) 裏入炎州,卻喜官卑得自由。心在夷居何有陋?身雖吏隱未忘憂。”陽明被貶龍場的心境是複雜的,而謫居龍場時的心態則顯得坦然許多。所謂“未忘憂”顯然是指家國天下之憂,以“官卑得自由”為(wei) 喜則說明他期待儒家“樂(le) 以忘憂”的境界。雖然個(ge) 人的心態、心境可以調適,但家國情懷與(yu) “樂(le) 以忘憂”的人生境界並不對立,相反,陽明是以詩歌的方式證合聖人之道,以及儒者之誌的恒久價(jia) 值。
以儒家的價(jia) 值追求審視,個(ge) 體(ti) 無論“窮”抑或“達”,都應該調適心態、修養(yang) 身心,彰顯自身的價(jia) 值。陽明的詩歌正蘊藏著這樣的詩學品格。《廬陵詩六首》中寫(xie) 道:“萬(wan) 死投荒不擬回,生還且複荷栽培。逢時已負三年學,治劇兼非百裏才。身可益民寧論屈,誌存經國未全灰。正愁不是中流砥,千尺狂瀾豈易摧!”盡管此時的陽明處境艱難,卻仍然心係“家國天下”,字裏行間可窺見他作為(wei) 儒者所秉持的氣節操守。
在《立春》一詩中,陽明的家國情懷同樣有所流露:“荒村亂(luan) 後耕牛絕,城郭春來見土牛。家業(ye) 苟存鄉(xiang) 井戀,風塵先幸甲兵休。未能布德慚時令,聊複題詩寫(xie) 我憂。為(wei) 報胡雛須遠塞,暫時邊將駐南州。”陽明身居“南州”而胸懷天下,該詩充滿了詩人的關(guan) 切、憂慮。“滁州詩”《林間睡起》中寫(xie) 道:“林間盡日掃花眠,隻是官閑愧俸錢。”在看似閑適、怡然自得的心境中,詩人仍然胸懷儒者之誌,以及為(wei) “家國天下”奉獻的理想與(yu) 抱負。
會(hui) 通濟世情感與(yu) 詩性闡釋
如果說家國情懷是儒者的氣象,顯得宏大而遼闊,那麽(me) 濟世情感則為(wei) 儒者的個(ge) 體(ti) 情感表達方式,體(ti) 現了詩人對於(yu) 百姓人倫(lun) 日用的關(guan) 切。濟世是彰顯儒家思想倫(lun) 理底色的重要特質,是儒者德性修養(yang) 與(yu) 實踐中所蘊含的道德情感。詩歌與(yu) 思想融為(wei) 一體(ti) ,將濟世情感以詩歌的方式表達出來,同樣是陽明詩歌創作的重要風格。其中所蘊含的價(jia) 值觀念,既凸顯他對儒家價(jia) 值立場的堅守,又以“道”“心”表明詩人內(nei) 心對於(yu) 自然、自由的向往,實際上是對良知學的一種詩性闡釋。
他在《南浦道中》一詩中寫(xie) 道:“已喜閭閻多複業(ye) ,獨憐饑饉未寬征。迂疏何有甘棠惠,慚愧香燈父老迎。”這首詩體(ti) 現了陽明再次到南浦時的心境,以及對民眾(zhong) 生產(chan) 生活的關(guan) 切。類似詩句還有《還贛》一詩中的“迎趨勤父老,無補愧巡行”。可以說,仁民、親(qin) 民貫穿陽明的思想世界。這樣的情感通過詩歌的方式表達出來,既是對個(ge) 人濟世情感的抒發,又是一種特有的思想闡發方式。此外,陽明的詩歌還特別凸顯對百姓生計的關(guan) 注,例如《桶岡(gang) 和邢太守韻二首》一詩中寫(xie) 道:“處處山田盡入佘,可憐黎庶半無家。興(xing) 師正為(wei) 民痍甚,陟險寧辭鳥道斜!”陽明不僅(jin) 表達深切的同情,而且期盼能解決(jue) 這樣的問題。陽明的詩歌既“緣情”,又“言誌”,兩(liang) 者相得益彰,形成互動共生的詩性闡釋方式。例如在《無相寺金沙泉次韻》中有這樣的詩句:“黃金不布地,傾(qing) 沙瀉流泉。潭淨長開鏡,池分或鑄蓮。興(xing) 雲(yun) 為(wei) 大雨,濟世作豐(feng) 年。”該詩對金沙泉的描寫(xie) 細致入微,形象生動,手法嫻熟,由“興(xing) 雲(yun) 為(wei) 大雨”升華至“濟世作豐(feng) 年”的理想,不但拓展了思維空間,而且提升了詩歌的境界。在這首詩中,自然世界與(yu) 人文世界的融合,使得陽明的詩歌創作不拘於(yu) 具體(ti) 的詠物,同時抒發了他胸懷天下、關(guan) 心世事、關(guan) 注民生的濟世情感。
融合生命情調與(yu) 詩意表達
在陽明的詩歌中,生命倫(lun) 理可以表征為(wei) 一種將“心”與(yu) 自然世界融合而成的生命情調,它源於(yu) 人與(yu) 自然萬(wan) 物的特殊情感,是儒家“愛物”情懷的擴展。陽明以詩歌頌、讚美生命,高揚生命價(jia) 值,這樣一種以生命為(wei) 紐帶的詩意表達連通了整個(ge) “生生”的世界。例如他在《夜坐偶懷故山》一詩中寫(xie) 道:“雲(yun) 溪漠漠春風轉,紫菌黃花又自生。”以詩再現充滿“生意”的世界,思鄉(xiang) 的情愫以生命為(wei) 原點展開,進而追尋“生生”的價(jia) 值。
以詩禮讚生命,由生命倫(lun) 理延伸到儒家的“參讚天地”,彰顯人文世界與(yu) 自然世界的價(jia) 值,同樣是陽明作為(wei) 儒者追尋的生命情調。《碧霞池夜坐》中寫(xie) 道:“一雨秋涼入夜新,池邊孤月倍精神。潛魚水底傳(chuan) 心決(jue) ,棲鳥枝頭說道真。莫謂天機非嗜欲,須知萬(wan) 物是吾身。無端禮樂(le) 紛紛議,誰與(yu) 青天掃宿塵?”這首詩以擬人的手法將“月”“魚”“鳥”描繪得極為(wei) 形象生動,將一個(ge) 普通的夜晚寫(xie) “活”,充滿生機。詩中“萬(wan) 物是吾身”所闡述的觀點正契合了陽明的“萬(wan) 物一體(ti) ”思想。將“道”“心”融入詩歌創作,以詩意來表達儒者的哲思,這是陽明詩歌凸顯生命情調的基本理路。
從(cong) 自然到自由的延伸,可謂陽明詩歌中重要的詮釋方法;倡導人與(yu) 自然萬(wan) 物渾然一體(ti) ,可謂陽明詩歌中重要的價(jia) 值指向。《秋聲》一詩中寫(xie) 道:“秋來萬(wan) 木發天聲,點瑟回琴日夜清。絕調回隨流水遠,餘(yu) 音細入晚雲(yun) 輕。洗心真已空千古,傾(qing) 耳誰能辯九成?徒使清風傳(chuan) 律呂,人間瓦缶正雷鳴。”陽明將“秋聲”這一自然現象與(yu) 音樂(le) 藝術相比較,以生命美學彰顯生命情調,追求美善合一的“藝”境。在《寄隱岩》一詩中,他曾表示:“每逢山水地,便有卜居心。”特定的境遇下,“詩意的棲居”對於(yu) 陽明仍然有吸引力。可以說,在人與(yu) 自然萬(wan) 物之間理解、體(ti) 悟生命,以詩意的表達詮釋生命存在的價(jia) 值,是陽明詩歌創作的又一個(ge) 性風格。
陽明詩歌中的生命情調,亦是以自然山水為(wei) 載體(ti) ,體(ti) 認“萬(wan) 物一體(ti) ”。其中的詩意表達,個(ge) 體(ti) 皆可以感知與(yu) 自然無間的親(qin) 近,在人文與(yu) 自然之間的轉換中顯得那麽(me) 的順理成章、自然而然。例如《雜詩三首》一詩中寫(xie) 道:“青山清我目,流水靜我耳。琴瑟在我禦,經書(shu) 滿我幾。”詩中的“青山”“流水”與(yu) “我”是自然的融合,甚至可推擴到琴瑟、經書(shu) 等範圍。這裏的詩意表達與(yu) 其說是一種情感,不如說是對一種生命情調的體(ti) 認。
總之,陽明詩歌中的倫(lun) 理意蘊與(yu) 儒家“親(qin) 親(qin) 而仁民,仁民而愛物”的思想邏輯內(nei) 在一致。其詩學品格、詩性闡釋、詩意表達或蘊含這樣的義(yi) 理:家國情懷是以“親(qin) 親(qin) ”為(wei) 中心的價(jia) 值推擴,濟世情感是以“仁民”為(wei) 旨歸的自然流露,生命情調是以“愛物”為(wei) 表征的美善追求。因而,陽明詩歌既屬於(yu) 一種以感懷、詠物、抒情為(wei) 基調的文學敘事,又可以理解為(wei) 一種儒者的思想詮釋方式。
(本文係國家社科基金項目“中國傳(chuan) 統‘藝’德的現代轉化與(yu) 建設研究”(22BZX079)階段性成果)
責任編輯:近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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