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董仲舒與(yu) 儒學的曆史經絡及當代價(jia) 值》

——“董仲舒與(yu) 儒學研究大係”叢(cong) 書(shu) 總序

作者：陳玉

來源：“董子與(yu) 儒學研究”微信公眾(zhong) 號

作者簡介

陳玉，文學博士，燕山大學藝術與(yu) 設計學院教授，公共管理學科博士生導師，長期從(cong) 事新聞輿論傳(chuan) 播與(yu) 社會(hui) 治理、文化傳(chuan) 播領域的學術研究、教學和實踐，目前任燕山大學出版社社長、燕山大學中國長城文化研究與(yu) 傳(chuan) 播中心執行主任，曾於(yu) 2008年、2013年任兩(liang) 屆河北省新聞傳(chuan) 播教育學會(hui) 副會(hui) 長，目前是國家社科基金項目成果通訊鑒定專(zhuan) 家、教育部學位中心博士/碩士學位論文評審專(zhuan) 家，兼任中國大學出版社協會(hui) 副秘書(shu) 長、河北省出版物發行業(ye) 協會(hui) 副理事長、河北省委宣傳(chuan) 部新聞評議專(zhuan) 家組成員、秦皇島市委特邀谘詢研究員、國家文物局重點基地“空間信息技術在文化遺產(chan) 保護中的運用”（清華大學）河北工作站副站長。出版《大轉型與(yu) 新聞記者的角色衝(chong) 突》等專(zhuan) 著和教材，發表《國家形象傳(chuan) 播戰略需求下主題出版的實踐走向》等學術論文，主持國家社科基金項目“長城國家文化公園帶動區域經濟發展”分論壇（2020）、第三屆中國長城論壇（2022）等學術活動，撰寫(xie) 的評論文章多篇被主流媒體(ti) 予以刊載。

董仲舒與(yu) 儒學的曆史經絡及當代價(jia) 值

——“董仲舒與(yu) 儒學研究大係”叢(cong) 書(shu) 總序

“董仲舒與(yu) 儒學研究大係”是燕山大學出版社策劃出版的一套思想文化類叢(cong) 書(shu) 。

回眸中國曆史，西漢建立了廣袤疆域上的龐大帝國，征戰方歇，經過初期的休養(yang) 生息，新的社會(hui) 矛盾要求朝廷不得不從(cong) 初期秉持的黃老學說“無為(wei) 而治”中解脫出來，以適應治理國家的需要。王朝需要用什麽(me) 樣的文化傳(chuan) 統、思想體(ti) 係、道德禮儀(yi) 來統領大國人心、齊一天下，這個(ge) 緊迫的問題成為(wei) 當時的時代之問。變革的社會(hui) 現實召喚著思想巨人。

董仲舒用“天人三策”，回答了漢武帝的治世之需。他用天人合一論、天人感應論，占據天道的製高點，既闡釋了漢王朝君臨(lin) 天下的合法性，又設計出一套相當完整嚴(yan) 密的方針政策，使西漢政權的統治方略由黃老政治轉向新儒家德刑並用，宜稱“《春秋》大一統者，天地之常經，古今之通誼”，由此構建出以儒家禮製為(wei) 基礎、以天子為(wei) 中心的中央集權製的政治模式，這一製度設計被采納並付諸運用，成為(wei) 中國封建王朝政權運作的核心模式，自此延續兩(liang) 千多年，深遠地影響了中國社會(hui) 發展的曆史。如果說，四百年的漢朝奠定了中華帝國真正的基礎，那麽(me) 董仲舒的製度設計，無疑是構成這個(ge) 基礎最重要的文化政治部分。

正因如此，董仲舒的身後聲名經曆了複雜多變的評價(jia) 和爭(zheng) 議。在古代社會(hui) ，上自帝王，下至臣民百姓、士人學子，無不尊他“為(wei) 世儒宗”，“道濟天下之溺”，“參天地、關(guan) 盛衰、浩然而獨存者”。盡管董子本人從(cong) 未執宰拜相，但他培養(yang) 的學生人丁興(xing) 旺，憑借才能平步青雲(yun) 者眾(zhong) ，加之後世董學分化流派眾(zhong) 多，體(ti) 係大成，董仲舒儼(yan) 然被奉為(wei) 中國傳(chuan) 統社會(hui) 正統觀念的思想教父。他的人格和學問都受到推崇，《史記》和《漢書(shu) 》都說他“為(wei) 人廉直”，其“正其誼不謀其利，明其道不計其功”的名言，成為(wei) 千百年來中國人的道德旨歸。

然而到了近代，國家大亂(luan) ，中國傳(chuan) 統社會(hui) 結構風雨飄搖，中西文化劇烈衝(chong) 突，知識分子激烈論戰，董仲舒在國人心目中的地位也隨著中國傳(chuan) 統社會(hui) 價(jia) 值體(ti) 係的崩壞而降至低穀，在五四新文化運動中，更是陪著孔夫子一起被打倒，成了國家落後衰敗的出氣筒。他“天不變，道亦不變”的名言，被看作形而上學思想的象征，阻礙變革的保守思想源頭，指責他將儒學神學化變為(wei) 儒教，是一個(ge) 熱衷於(yu) 設計帝王操縱術的功利性人物。

曆史走到今天，學術界看待曆史人物及其學說的理論和方法，都大大豐(feng) 富了，對待董仲舒和儒學的態度也客觀了許多。今天可以看到這樣的觀點：董仲舒援天道以證人事，吸收了先秦唯物主義(yi) 天道觀的成分；他以“究天人之際”的名義(yi) ，規範等級名倫(lun) 體(ti) 製的構思，在當時的社會(hui) 條件下，有利於(yu) 糾正社會(hui) 內(nei) 部、王朝與(yu) 周邊民族之間的社會(hui) 失序，由亂(luan) 達治，實現穩定：董仲舒強調“君為(wei) 國之本”，將尊君觀念推到新的高度，但同時也強調君主必須“法天而立道”“上奉天施而下正人”，製約君主的權力：他主張打破血緣宗親(qin) 集團的壟斷，從(cong) 知識階層選賢任能，君臣各敬其事：他倡導具體(ti) 實在的道德教化，讓儒家學說實際應用於(yu) 治世，真正走向了民間，等等。

編纂“董仲舒與(yu) 儒學研究大係”叢(cong) 書(shu) ，我們(men) 需要思考兩(liang) 個(ge) 問題：

一是，在當今中國，董仲舒與(yu) 儒家文化傳(chuan) 統是否還有意義(yi) ？

今天以血緣、地緣、宗法、倫(lun) 理為(wei) 主要特征的中國傳(chuan) 統社會(hui) 的社會(hui) 基礎結構正在發生劇烈轉型，國民相當程度上正在由人倫(lun) 性族群向契約化群體(ti) 轉型，因而，作為(wei) 整體(ti) 意識形態的儒家價(jia) 值觀在現實社會(hui) 顯然已不適應，總體(ti) 來看，屬於(yu) 社會(hui) 體(ti) 係結構性的不適應，因此做不到如董仲舒當時那樣將傳(chuan) 統學說脫胎換骨，變成現代的東(dong) 西了，這是對於(yu) 國家治理的普世性層麵而言。

然則，儒家文化傳(chuan) 統對國民修養(yang) 而言，仍大有可用。今日世界麵臨(lin) 百年未有之大變局，中國是大變局中的大變量之一。這變局很大程度上在於(yu) 社會(hui) 道德的改變。物質欲望膨脹、消費主義(yi) 、娛樂(le) 至上一度喧囂，而當物質欲望得到滿足之後，人們(men) 又變得空虛迷茫，不知以何立世，何以為(wei) 家，陷入精神的混沌狀態。概而言之，在人的精神生命與(yu) 世俗物質生活的衝(chong) 突之中尚未尋得超越之道。

我們(men) 悠久的文化傳(chuan) 統本應從(cong) 私德和公德兩(liang) 個(ge) 方麵給出解決(jue) 方案。

早在五四時期，梁啟超就曾反思數千年傳(chuan) 統道德逐漸不能用於(yu) 當世的狀況。他說：“吾中國道德之發達，不可謂不早，雖然，偏於(yu) 私德，而公德殆闕如。試觀《論語》《孟子》諸書(shu) ，吾國民之木鐸，而道德所從(cong) 出者也。其中所教，私德居十之九，而公德不及其一焉。”這不失為(wei) 一個(ge) 洞見，儒學確實最重私德，注重“壹是皆以修身為(wei) 本”，倡導人們(men) 在相處中從(cong) 人性中發展出最好的東(dong) 西，“人皆可以為(wei) 堯舜”。作為(wei) 百代正脈的儒家思想被傳(chuan) 承了兩(liang) 千五百年、八十餘(yu) 代，正是因為(wei) 它與(yu) 中國人遵循的倫(lun) 理生活和古老傳(chuan) 統相匹配。美國漢學家牟複禮在《中國思想之淵源》中說，“儒家希望恢複的隻是一個(ge) 殷實太平的堯舜之世，一個(ge) 屬於(yu) 人的文明時代”，因此儒學的首義(yi) 是人通過踐行，去追求有德行的良善的生活。儒家政治思想就是要在亂(luan) 世中尋找秩序，秩序在哪裏？在乎人心。因此說儒家最重私德是恰切的。儒家文化如涓涓細流，潤物無聲，勸誡人們(men) 追求立於(yu) 天地之間的個(ge) 人修養(yang) ，將品格高尚的大儒比如董仲舒，敬稱為(wei) “純儒”，一個(ge) “純”字道出了超拔的境界，超越世俗物欲的精神層次，這樣的人無論順逆方圓，皆能進退有度，畢生追求人格的完善。儒家的修身之學，是中國文化獨有的，與(yu) 現代世界真善美的人性追求完全契合。

但如果說儒家思想缺乏公共性，又不盡然。董仲舒一生體(ti) 現的儒家思想傳(chuan) 統中，就有著一種執著的乃至偏激的愛國熱情、獻身情懷，有時顯得不可思議，他的作為(wei) 顯示了儒家追求私德是為(wei) 了什麽(me) ，格物致知是為(wei) 了誠意正心，是為(wei) 了修身、齊家、治國、平天下，這與(yu) 中國“天下思想”的文化意味高度一致，鋪墊著中國人“家國同構”的文化基因。董仲舒代表的智識階層，將“為(wei) 王者師”作為(wei) 自己天生的職業(ye) ，思考的重點向來是以天下為(wei) 己任，先天下之憂而憂，這非公共性而何？就如懷抱道義(yi) 不被當政者接納的東(dong) 林黨(dang) 理學君子顧憲成所說，他們(men) 這群人不僅(jin) 有“好善癖”，還患上了“憂世癖”。儒家思想形成社會(hui) 規範的約束力，激勵民眾(zhong) 的家國情懷、舍生取義(yi) 精神，成為(wei) 中華民族生生不息的根源，血脈相傳(chuan) ，今天國之大任還是要擁有這種精神的人民來擔當。

二是，在國際學術視域下，董仲舒的儒家學說是否還值得進行學術研究？

19世紀以來，中國內(nei) 部衍化的一元文化遭到了不可避免的打擊，中國成了世界思想潮流的容器。今天中國思想和文化上很多因素都是外來的，這是回避不了的，這可能是一個(ge) 參照研究的基礎條件，有利於(yu) 在世界性曆史性的層麵上對中國文化思想的獨特性進行學術思考，獲得世界性的意義(yi) 。

然而，如果僅(jin) 以西方為(wei) 參照係，脫離中國去尋找一種普遍性的規範，在現代性中看不到自己的主體(ti) 性和曆史性，那麽(me) 中國正在進行的艱巨探索無法獲得曆史的力量和獨特的文化自覺。麵對西方學術界一些人“消解中國”的姿態，國內(nei) 外思想深邃的學者提醒，一方麵全球化似乎消解了所有特殊的文化認同，但另一方麵這種消解本身恰恰又導致普遍的認同危機和文化焦慮，從(cong) 而醞釀著文明衝(chong) 突的危險。我們(men) 必須在當今的文化時局中重新考慮中國文化的政治主體(ti) 性。即使不設置參照係，對文明延續數千年的中國而言，它的文化核心問題，它的思想史如何在文化政治的意義(yi) 上理論化，都是極其值得開展係統研究的。儒家思想是中國文化的核心，盡管董仲舒倡導的獨尊儒術在曆史上不免鉗製了先秦諸子學說在後世的傳(chuan) 揚衍化，但其儒學造詣瞻之在前，總歸是深入認識中國思想文化史總體(ti) 脈絡的一個(ge) 具體(ti) 的著力點，也是思考中國思想史上學術和現實的問題意識的交匯點。

作為(wei) 思想家、學問家的董仲舒著述的《春秋繁露》猶如漢代今文經學的百科全書(shu) ，對當時所遇到的每一個(ge) 問題都試圖從(cong) 理論上加以解釋和概括，對於(yu) 研究漢代學術史和整個(ge) 儒學發展史都是極為(wei) 重要的。董子為(wei) 漢儒宗，他對中國曆史典籍《春秋》公羊學的研究，獨尊於(yu) 兩(liang) 漢，至清中葉而再興(xing) ，其於(yu) 中國社會(hui) 、政治之影響巨大。所以漢代儒學以董為(wei) 不祧之宗，何況他的思想兼具關(guan) 注現實的、積極用世的實踐價(jia) 值。德國哲學家雅斯貝爾斯將公元前800年至公元前200年稱作人類文明的“軸心時代”，那個(ge) 時代橫貫東(dong) 西，誕生了蘇格拉底、柏拉圖、以色列先知、釋迦牟尼、孔子和老子，他們(men) 創立各自的思想體(ti) 係，共同構成人類文明的精神基礎，是人類曆史長河中在知識、哲學、宗教上的最輝煌、最有創造力的時代，直到今天人類仍然附著在這種基礎之上。董仲舒是這個(ge) 黃金時代尾聲中的最後一位中國思想巨匠。

基於(yu) 上述，燕山大學出版社編纂出版這套圖書(shu) 就是為(wei) 了給董仲舒與(yu) 儒學辟出一塊學術研究的出版田地。

這套圖書(shu) 的作者多來自董仲舒的故裏，西漢時的廣川，即今天的河北省衡水市。作者們(men) “焚膏油以繼晷，恒兀兀以窮年”，研究董子其人、他所處的曆史時期、他的思想，闡發他的微言大義(yi) ，擴展至他的教化思想、人學思想以及自然觀等，多有成果輯印或發表。這套圖書(shu) 此次輯選了研究董仲舒及儒學的知名學者的成果，內(nei) 容涉及先秦漢代儒學研究、儒家核心價(jia) 值觀念研究、董學史研究、董仲舒哲學思想研究、董仲舒教化思想研究、董仲舒倫(lun) 理思想研究等多個(ge) 方麵，一定程度上反映了該研究領域的新進展，具有較大的學術影響力和出版價(jia) 值。

究天人之際，通古今之變。祈願這套圖書(shu) 的出版傳(chuan) 播，對於(yu) 當代和後世的人們(men) 加深對整個(ge) 中國思想發展史、中國曆史、中國文化的認識有所啟益。

責任編輯：近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