博山孫氏家族：從(cong) 琉璃匠籍到文化世家

來源：《齊魯晚報》

時間：孔子二五六五年歲次甲午十一月廿二日戊子

           耶穌2015年1月12日

核心提示：在中國琉璃發展中,博山無法被忽略,在那兒(er) ,博山孫氏家族曾為(wei) 這門古老的技藝樹立了標杆。但有一天,這個(ge) 家族突然不做琉璃了,他們(men) 轉而讀書(shu) ,書(shu) 還讀得很好,出了清朝初年的大學士,還成了康熙的老師。

【正文】

孫廷銓故居內(nei) 山雨樓

在中國琉璃發展中,博山無法被忽略,在那兒(er) ,博山孫氏家族曾為(wei) 這門古老的技藝樹立了標杆。但有一天,這個(ge) 家族突然不做琉璃了,他們(men) 轉而讀書(shu) ,書(shu) 還讀得很好,出了清朝初年的大學士,還成了康熙的老師。從(cong) 此,博山孫氏再不用終日與(yu) 器物打交道,但出身匠籍,長在琉璃世家,他們(men) 的血液裏終究對手工業(ye) 充滿深情,於(yu) 是就以文人的方式,用書(shu) 沉澱下這個(ge) 行業(ye) 的精髓,流傳(chuan) 至今,以饗世人。

祖上給宮廷做最好的琉璃

博山,有中國琉璃之鄉(xiang) 的美譽,而在博山琉璃發展過程中,起到重要作用的是孫氏家族中的孫延壽與(yu) 孫廷銓。

博山,有中國琉璃之鄉(xiang) 的美譽,而在博山琉璃發展過程中,起到重要作用的是孫氏家族中的孫延壽與(yu) 孫廷銓。

琉璃最早起源於(yu) 煉丹家,因為(wei) 它外觀流光陸離,古人稱之為(wei) “流離”、“藥玉”、“繆琳”等名稱,近代古玩界又稱之為(wei) “燒料”、“料器”。上世紀80年代,在山東(dong) 淄博博山發現元代末期琉璃窯址及料器,證明這裏生產(chan) 琉璃器物已有600多年的曆史了,故博山素稱“琉璃之鄉(xiang) ”。

1月6日,孫氏後人孫賽華介紹,益都顏神鎮(今博山)耕地較少,煤、鐵、鉛、鋁、礬、黃丹、紅土、黏土、陶土、焦寶石、紫石、馬牙石等資源豐(feng) 富。顏神的琉璃工業(ye) ,亦稱爐業(ye) ,大致始於(yu) 元末明初,生產(chan) 珠子、珠簾、屏風、棋子、枕頂、燈壺、燈蓋、燈罩、煙嘴、鼻煙壺及各類玩具、零星器物,品種繁多,琳琅滿目,成為(wei) 中國最著名的琉璃產(chan) 地。而據清康熙《益都縣誌》記載:“其器用淄硯、琉璃、瓷器,顏神鎮居民獨擅其能,鎮土瘠確,而民無凍餒者以此。”

明洪武初,顏神鎮孫氏成為(wei) 內(nei) 廷琉璃班匠。孫氏後人孫昭鴻介紹,孫延壽是明朝皇室在顏神鎮琉璃作坊的監造官員,負責製作琉璃、珠簾。明朝隆慶、萬(wan) 曆年間,孫延壽每年都要親(qin) 自運送琉璃製品去北京向宮廷提供琉璃貢品。

明萬(wan) 曆四十六年(1617年),以孫延壽等三人為(wei) 首,邀集23人共結“爐行醮會(hui) ”。他們(men) 規定每年的上巳日(三月初三)為(wei) 祭祀祖師的日子。每到這一天,全爐行都要歇業(ye) 停產(chan) ,到爐神廟共同舉(ju) 行祭祀活動,也由此產(chan) 生了博山三月三的“爐神廟會(hui) ”。

清朝中葉,博山琉璃料器產(chan) 品不僅(jin) 暢銷國內(nei) ,而且遠銷海外,每年達7000擔以上。康熙年間清廷在京設琉璃廠,主要征召博山琉璃工匠進京從(cong) 事琉璃料器生產(chan) ,原料也主要由博山運去,產(chan) 品被稱為(wei) “禦窯品”。

孫延壽的曾孫、康熙年間的大學士孫廷銓對博山琉璃行業(ye) 亦有大貢獻。康熙三年(1664年)冬,孫廷銓回到顏神鎮,閉門謝客,焚香著書(shu) ,寫(xie) 成《顏山雜記》。“琉璃”是該書(shu) 物產(chan) 篇中的一節,內(nei) 容完整,記載周詳。

乾隆十年,進士楊複吉將“琉璃”一篇單獨挑出,收入《昭代叢(cong) 書(shu) 續集》,定名《琉璃誌》。著名國畫大師黃賓虹1911年又將《琉璃誌》全文集入所編之《美術叢(cong) 書(shu) 》。輾轉輯引,足見《琉璃誌》的史料價(jia) 值。近代一些專(zhuan) 家學者研究博山琉璃,大多從(cong) 《美術叢(cong) 書(shu) 》中的《琉璃誌》入手。

孫賽華介紹,《琉璃誌》把琉璃及其產(chan) 品的成分、煉製過程、產(chan) 品種類、製作工藝一一寫(xie) 明,並闡明琉璃的來源,摒棄唐代顏師古“琉璃乃自然之物”的觀點,而采信宋代程大昌“鑄石為(wei) 器,古已有之”、“雖西域琉璃,亦用石鑄,無自然生成者”的觀點。

在博山當地史誌辦工作的張元彪對孫氏家族頗有研究,他認為(wei) ,《琉璃誌》是一係統而全麵地記述琉璃工藝技術的科技文獻,這對後來博山琉璃業(ye) 的發展以及專(zhuan) 家學者對博山琉璃的探討與(yu) 研究,都具有翔實可考的史料價(jia) 值。

世襲匠籍身份,地位比普通老百姓還低

在明代,人以籍分,除民籍之外,分別屬於(yu) 官籍、軍(jun) 籍、醫籍、匠籍、驛籍、灶籍等。這些不同戶籍的身份都是世襲的,而孫家是“匠籍”身份,社會(hui) 地位甚至低於(yu) 普通老百姓。為(wei) 提高社會(hui) 地位,孫延壽希望子弟能讀書(shu) 入仕途。孫昭鴻介紹,孫延壽以身作則,在經商活動之餘(yu) 讀書(shu) ,並督促子弟進學。

不過這份精湛技藝並沒有傳(chuan) 承至今。實際上,從(cong) 孫延壽到孫廷銓,博山孫氏在讀書(shu) 科舉(ju) 之路上逐步上升,同時與(yu) 琉璃日漸疏遠。

在明代,人以籍分,除民籍之外,分別屬於(yu) 官籍、軍(jun) 籍、醫籍、匠籍、驛籍、灶籍等。這些不同戶籍的身份都是世襲的,而孫家是“匠籍”身份,社會(hui) 地位甚至低於(yu) 普通老百姓。孫氏最初幾代人不讀書(shu) 不識字,有位祖先竟然連個(ge) 學名大號都沒有,在族譜上赫然寫(xie) 著乳名“狗子”。

為(wei) 提高社會(hui) 地位,孫延壽希望子弟能讀書(shu) 入仕途。孫昭鴻介紹,孫延壽以身作則,在經商活動之餘(yu) 讀書(shu) ,並督促子弟進學。《重修顏山孫氏族譜序》中記載“吾族傳(chuan) 至柳溪公,始尚讀書(shu) ”,柳溪公即孫延壽。

孫延壽之後,他的兩(liang) 個(ge) 兒(er) 子孫霽和孫震都成了當地較有名氣的儒士,有“顏山雙鳳”之美稱。孫霽,讀書(shu) 廢寢忘食,著有《南嶽集》。雖然科場失意,但他受父親(qin) 影響,十分重視對弟弟孫震的教育,“出入必偕,日督課之,不以愛掩教,弟亦師事惟謹,文譽日隆。”對於(yu) 子侄,孫霽同樣用心培育,“諸侄稍長,皆以次授經。”

孫震自幼以兄為(wei) 師,無書(shu) 不讀,曾擔任濰縣教諭,使當地教化大行,也使得顏山孫氏逐漸從(cong) 商人之家轉變為(wei) 書(shu) 香門第。

此後,孫氏家族中人著述逐漸增多。孫廷錫著有《拙鳴集》,孫寶仁著有《禹石樓集》,孫寶任著有《黃雪舫遺詩》,孫續端著有《退學集》,孫廷鐸還因詩歌成就受到當時的詩壇領袖王漁洋推崇。

身為(wei) 考官，不讓兒(er) 子

每逢鄉(xiang) 試,孫廷銓總是將孫寶侗打發回老家去,不準他在京中應考。因為(wei) 科舉(ju) 製度規定,凡應考士子,一律在原籍應試,否則就叫做“冒籍”,考中被人發現,會(hui) 被革去功名。吏部尚書(shu) 孫廷銓大權在握,如果開個(ge) 後門,完全可以讓兒(er) 子在京城參加考試,但他卻不肯這樣做。由於(yu) 孫廷銓始終堅持不準兒(er) 子沾自己一點光,孫寶侗回家鄉(xiang) 參加了多次考試,卻始終是個(ge) 秀才,沒能中舉(ju) 。

官職最高的當數孫廷銓,孫廷銓是孫震長孫,清順治年間,他曆任兵、戶、吏三部尚書(shu) ,太子太保少保,為(wei) “帝者師”,康熙二年成為(wei) 秘書(shu) 院大學士。孫賽華表示,孫廷銓為(wei) 官廉正慎明,任吏部尚書(shu) 多年,嚴(yan) 格按照規章製度辦事,手下的官吏因此都不敢營私舞弊。

孫賽華介紹,孫廷銓在京做官,兒(er) 子孫寶侗隨他身邊讀書(shu) 習(xi) 文。孫寶侗很有才氣,書(shu) 讀得好,曾得到當時著名詩人施閏章賞識。但每逢鄉(xiang) 試,孫廷銓總是將孫寶侗打發回老家去,不準他在京中應考。因為(wei) 科舉(ju) 製度規定,凡應考士子,一律在原籍應試,否則就叫做“冒籍”,考中被人發現,會(hui) 被革去功名。吏部尚書(shu) 孫廷銓大權在握,如果開個(ge) 後門,完全可以讓兒(er) 子在京城參加考試,但他卻不肯這樣做,並給兒(er) 子解釋,“我是朝廷官員,你在這裏又稍稍有點文名,如果哪一個(ge) 想要拍馬屁,讓你考中了,以此來跟我套近乎、拉關(guan) 係,要我為(wei) 他徇私,那麽(me) 我就無法做到廉明公正了!”

由於(yu) 孫廷銓始終堅持不準兒(er) 子沾自己一點光,孫寶侗回家鄉(xiang) 參加了多次考試,卻始終是個(ge) 秀才,沒能中舉(ju) 。

把禦膳房菜譜帶回博山

孫閣老(孫廷銓)還鄉(xiang) 時,還將禦膳房的菜譜帶回,並結合博山當地菜料和人們(men) 的口味,進行了精心改造,遂成今日“博山菜”的精髓。

孫廷銓讓博山孫氏的名望達到巔峰。在清廷中,他的官階在漢族大臣中是非常高的,可惜康熙初年掌握權勢的是輔政大臣鼇拜,而孫廷銓與(yu) 鼇拜關(guan) 係並不好。

據《清史稿》記載,順治去世後,孫廷銓認為(wei) 順治的諡號應該是“高皇帝”,而鼇拜認為(wei) 應該是“章皇帝”,在皇帝的諡號上,兩(liang) 者之間產(chan) 生巨大衝(chong) 突,結果鼇拜勝了,孫廷銓卻因此深深得罪了鼇拜。

同一事,王漁洋在《香祖筆記》中的記載則更形象,“(孫廷銓)侃侃無所鯁避,輔政大臣不悅,公弗顧也。”

於(yu) 是,康熙三年,孫廷銓急流勇退,稱“以父母年老,解職歸養(yang) ”,從(cong) 此家居十年,謝卻賓客,專(zhuan) 心著書(shu) ,直到康熙十三年九月去世。

孫賽華介紹,孫閣老(孫廷銓)還鄉(xiang) 時,還將禦膳房的菜譜帶回,並結合博山當地菜料和人們(men) 的口味,進行了精心改造,遂成今日“博山菜”的精髓。

孫廷銓之後,孫氏後人還有不少做官的,但再沒有人達到他的高度。到了近現代,孫氏後人順時而動,積極投身革命以及民族解放。孫秉愷,1938年參加八路軍(jun) 抗日,1942年3月任山東(dong) 縱隊第四支隊某團政委,同年犧牲。孫炳華,1938年參加八路軍(jun) ,1950年組織醫院及醫務人員參加抗美援朝戰爭(zheng) 。孫瑞,原名孫秉桓,1938年12月參加革命,後入藏,為(wei) 解放西藏和建設西藏做出了貢獻。

在文化方麵,孫氏後人至今多有建樹。孫連峰是中國科學院國家納米科學中心“百人計劃”研究員,曾先後獲國家自然科學二等獎、中國科學院自然科學一等獎。

對博山孫氏深入研究後,山東(dong) 師範大學文學院副教授王勇認為(wei) ,無論是政治地位,還是文化貢獻,孫氏在博山都影響深遠。

如今,上溯至明初從(cong) 河北省棗強縣遷來,孫氏家族在博山已經繁衍了六個(ge) 多世紀。其間,族譜修訂數次。每次修訂,都能找到不少散落在各地的族人。

孫氏後人孫永斌介紹,博山孫氏近期再次啟動了續修族譜的工作,希望能將散落在各地的孫氏後人再次凝聚在一起。而一個(ge) 令孫賽華欣喜的情況:般陽孫氏很可能與(yu) 博山(顏山)孫氏是同一支脈。

般陽孫氏後人孫燕毅表示,根據他的研究,顏山孫氏與(yu) 般陽孫氏應該是同一個(ge) 老祖宗。因為(wei) 按照族譜來說,兩(liang) 家的族譜在某些地方是重合的,般陽孫氏此前也曾數次修譜,現在還有清朝時期的族譜保留。

研究者說>>

山東(dong) 師範大學文學院王勇:

博山孫氏家族從(cong) 琉璃匠籍到文化世家,在山東(dong) 乃至中國古代都是獨一無二的

王勇山東(dong) 師範大學文學院

博山孫氏家族原籍直隸真定府棗強縣。明洪武三年(1370年),孫克讓遷至青州府城東(dong) 南隅,後又移居益都縣顏神鎮(今淄博市博山區),被視為(wei) “顏山孫氏”(即博山孫氏)始祖。

據族人孫廷銓《顏山雜記》、孫以寧《重修顏山孫氏族譜序》等記載,博山孫氏始祖本屬匠籍,專(zhuan) 事琉璃燈簾貢品製作、監造等。“匠籍”又稱“匠戶”,是一種特殊的戶籍製度。它產(chan) 生於(yu) 元代,係統治者征調各類工匠服役的強製措施,規定此類戶籍世代沿襲,不得改業(ye) 。直到明代,方才改為(wei) 輪班輪作,允許匠人在分班定期服役外自製產(chan) 品銷售,成為(wei) 半自由的手工業(ye) 者,但地位仍在自由身份的民籍之下。清順治二年(1645年)廢除匠籍,匠人始獲自由身份。

孫氏家族前六世,尚無聞人。自七世起,逐漸發跡,且曆久不衰。如七世孫霽明末曾任湘潭縣丞,著有《南嶽集》；八世孫景昌為(wei) 明崇禎庚辰科(1640年)進士,清初曾任南昌縣令；九世孫廷銓為(wei) 孫景昌同科進士,清代順治朝曆官兵、戶、吏部尚書(shu) 加太子太保、少保,康熙朝拜秘書(shu) 院大學士(相當於(yu) 宰相),人稱“為(wei) 帝者師”,著有《南征紀略》、《顏山雜記》、《漢史億(yi) 》、《琴譜指法》、《歸厚錄》、《春秋鳩考》與(yu) 詩文集；十世孫寶仍康熙朝曾任光祿寺掌醢署署正,著有《時繹堂集》、《恕隱齋詩》；十一世孫續端長於(yu) 作詩,著有《退學集》；十二世孫絡為(wei) 清乾隆庚辰科(1760年)舉(ju) 人,曾任東(dong) 平州學正；十三世孫崇坫為(wei) 清道光乙酉科(1825年)舉(ju) 人,曾任掖縣教諭。博山孫氏家族與(yu) 臨(lin) 朐馮(feng) 氏、新城王氏、萊陽宋氏、博山趙氏等文化世家以及吳偉(wei) 業(ye) 、周亮工、高珩、顧炎武、歸莊、龔鼎孳、施閏章等文化名人或為(wei) 姻親(qin) ,或為(wei) 師友,交往頻繁,關(guan) 係密切,也是享譽全國的文化世家。

從(cong) 琉璃匠籍到文化世家,在山東(dong) 乃至中國古代都是獨一無二的。它既反映了明代以來資本主義(yi) 萌芽的成長、入清之後統治觀念的變化,又體(ti) 現了博山陶瓷、琉璃、煤炭工業(ye) 與(yu) 民間藝術的繁榮。認真考察博山孫氏家族的興(xing) 衰,將對明清曆史及齊魯文化研究產(chan) 生積極影響。

責任編輯：姚遠